對峙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你來我往的嘴炮了一番,揭露埋藏在時間中的陰謀,點綴著死亡和犧牲的悲歌。
狹隘密室形成困境,在上一波衝突中死亡的人們用鮮血染紅地麵,用生命為後來者提供教訓,所以對峙的雙方沒有輕舉妄動。
屋外的喊聲此起彼伏,殺戮和求救共存,正在燃燒的山莊走向末路。
從附近建築物中傳遞過來的溫度讓密室愈發悶熱,再這麼下去,被困在密室中的眾人遲早會死在熊熊烈火中。
邵易凡身上的紅色長袍被鮮血染成更深沉的顏色,他坐在金碧輝煌的椅子上,一手捏著長蕭,一手垂落在腿邊,似笑非笑,邪氣盎然。
在他對麵,孫易恒拄著長刀,渾身是傷,死盯著邵易凡不放。
葉羽鈴的劍斷成了兩截,一隻胳膊耷拉著,另一隻完好的手捂著張穀誌的胸口,淚如雨下。
“沒事的,馬上就好了,你撐住,不要睡。”
張穀誌靠著牆,胸口開了個洞,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好似下一秒就會闔眼。
嘴炮你來我往了好幾輪,邵易凡實在提不起興趣繼續跟孫易恒糾纏。
他懶洋洋的瞥了眼葉羽鈴跟張穀誌,嗤笑了一聲:“刀劍山莊被滅門,好歹你活下來了。現在,為了給死人報仇,你打算跟我同歸於儘也就算了,但你這紅顏知己跟兄弟到底是哪對不起你?又是為你來逢魔派臥底,又是為你打打殺殺,最後還得拋頭顱、灑熱血,連命一塊丟了……”
孫易恒握緊刀柄:“你這種死到臨頭,連個真正想救你的人都沒有的魔頭,當然不會懂。”
邵易凡實在厭煩他這一套:“又來了。是啊,你多偉大啊。紅顏知己傾儘一切的愛你,你不在乎;朋友求而不得,還得祝福你們,你無所謂;這一路上生死與共,你毫無所動;所思、所想、所念,隻有報仇雪恨。刀劍山莊那些死人真應該從地裡爬出來給你頒個感天動地獎……”
孫易恒漠然的看著他:“不用多費口舌。我絕不可能讓你用《劍吟訣》霍亂武林。今日,死在這裡,就是你最後的歸宿。”
邵易凡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回蕩在密室中,半晌才停下。
“是了,哪怕到最後一秒,隻要我沒死,你的目光永遠不會轉向其他人。即使章一鳴馬上就要死了……”邵易凡的笑聲一收,表情冷漠的道:“跟你這樣的蠢貨同歸於儘,倒不如再博個一線生機。”
話音落下,邵易凡的手毫無征兆的往上一抬,吹響了長笛。
孫易恒的刀從地麵拔出,直奔邵易凡而去。
笛聲回蕩在室內,無形的音波反複震蕩,孫易恒持刀跟它對抗,不過須臾,他身上尚未愈合的傷口就飆出了大片的血。
血落下,卻沒散,而是被音波裹挾,形成了大片血霧。
當然,這個畫麵需要後續特效來操作,眼下屏幕上隻有一場奇怪的打戲,孫易恒格擋不存在的音波攻擊,還得露出被攻擊的反應。
無實物表演相當考驗表演者的實力,更何況這場打戲如此重要,哪怕演員是金龍獎影帝,仍然反複重拍了數天,才堪堪通過。
等他們打得熱火朝天後,陸行終於上場了。
這是陸行的最後一幕戲,也是劇本裡的最後一幕,但不是劇組的最後一場戲。
在特訓結束後,黃導把陸行的戲份提到了前頭,準備趁著他狀態好一口氣拍完。
陸行登場時,打戲已經分出了勝負,孫易恒被邵易凡的音波攻擊擊退,對峙的局勢被打破,邵易凡掌握了主動。
邵易凡欺身而上,長笛在他手中翻轉,前端彈出一抹寒光。孫易恒被擊退,倒飛了出去,拿刀的手掌被聲波穿透,白色骨茬森然可怖,長刀在他被擊飛時就已經掉在了地上。
但他此刻並非手無寸鐵,他另一隻手裡握著匕首,麵對邵易凡手握長笛的攻擊姿態,做出了同樣凶狠的攻擊反應。
眼看生死即將分出,時間好似在這一瞬間停頓,連綿不絕的劍吟在眾人耳邊響起。
邵易凡的長笛被攔了下來,他定睛一看,攔住長笛的,是一根平平無奇的樹枝,帶著幾分剛從樹上被折下來的生機。
它看起來像稍稍用力就會被折斷,但在灌注了內力的長笛麵前,如山嶽般厚重,無法撼動。
邵易凡的視線沿著樹枝上移,看到了握著樹枝的手,冰肌玉骨,不似凡人。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陸行臉上,短暫的失態快的像是錯覺,他好似一下子變得彬彬有禮了起來:“閣下是?”
陸行也在看他,平靜又純粹的目光恍若洞察人心,他得出了結論:“你不能學《劍吟訣》。”
他說話時的語氣自然的就像是在說鳥不能遊泳、魚不能飛一般,自然規律,不可更改。
邵易凡似乎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又不敢肯定,在短暫沉默後,試探道:“我能知道原因嗎?”他停頓了下,加上稱呼:“前輩。”
陸行:“你學不會。”
邵易凡沉默了下去,陸行轉頭看向孫易恒,仍是篤定的語氣:“我說過,你殺不死他。”
孫易恒卻突然激動了起來:“他設計殺了刀劍山莊滿門,就為了《劍吟訣》,他為了一己私欲為非作歹、霍亂武林的時候,持劍人為什麼沒出現?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陸行眉梢間泛起淡淡的疑惑:“持劍人為什麼要出現?”
孫易恒的情緒很複雜,但在陸行的注視下,他迅速冷靜了下去:“據說第一任持劍人是為了捍衛武林正道才傳下了《劍吟訣》,他不會讓《劍吟訣》落入宵小之手,也不會讓邪魔外道為非作歹,若是江湖大亂,他就會入世,捍衛武林正道,平定江湖混亂。”
陸行想了想,篤定道:“我沒聽說過。”
邵易凡懶洋洋的道:“在過去,每逢江湖大亂,持劍人都會出現。”
陸行平鋪直訴:“我此次入世,是師傅讓我下山曆練,找江湖中的高手對決。如果打贏了,就說自己是持劍人,如果打輸了,就讓對方去找《劍吟訣》的當代傳人……”
孫易恒低聲道:“《劍吟訣》的當代傳人本該是刀劍山莊莊主,但刀劍山莊在十年前已經被滅門了。”
陸行看了他一眼:“讓對方去找《劍吟訣》的當代傳人,要錢。”
現場安靜兩秒,邵易凡大笑道:“有意思,為什麼是去要錢?”
陸行平鋪直訴:“打輸了,要給補償。不過我沒輸過,所以當代傳人在還是沒在都沒關係。”
邵易凡笑得痛快極了:“沒錯,持劍人本就是出世之人,江湖事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刀劍山莊莊主是死是活又如何?”說道這,邵易凡的表情驟然一收:“所以,你現在出現又是為什麼?”
陸行沒對他的喜怒無常做出任何反應,他平靜的伸手,將孫易恒提到了手裡:“心無旁騖、六根清淨,他可以學《劍吟訣》。”
邵易凡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你要教他《劍吟訣》?”
陸行對孫易恒道:“你現在不是他的對手,但你學完《劍吟訣》之後,他不是你的對手。”
孫易恒唇瓣顫動,片刻後,吐出了一句話:“我這身武功,就來自《劍吟訣》。”
邵易凡又大笑了起來:“他是刀劍山莊少莊主,《劍吟訣》的正統傳人,是什麼讓你以為他不會《劍吟訣》?”
陸行微微皺眉,好似遇到了難以理解的事:“你學的那也叫《劍吟訣》?你用的是刀,你說它叫《劍吟訣》?”
孫易恒也有些茫然:“祖輩就是這麼傳下來的。”
陸行搖頭,猜測道:“那不是《劍吟訣》。或許在許多年前,真正的《劍吟訣》就已經失傳,代代流傳下來的也無非隻是被簡化了無數倍的招式,跟它相去甚遠。”
邵易凡笑得直打滾:“所以說,江湖這十幾年來的紛紛繞繞,圍繞著所謂的《劍吟訣》展開的陰謀和背叛都不過是一場笑話——最大的笑話,莫過於刀劍山莊為了《劍吟訣》而寧死不屈……”
孫易恒不聲不響,唯有緊咬的牙齒發出了磕碰聲。
陸行毫無所動,俗世間的紛紛擾擾與他無關,他人的惡意與欲·望,對陸行來說,不過是水麵上的一滴水,水過無痕,亦無法撼動滂湃水麵。
“看好了,真正的《劍吟訣》是這樣的。”
陸行手中的樹枝一抖,劍芒吞吐,勾勒驚才絕豔的劍招,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他隻拿了一截樹枝,卻像是拿著世間最為鋒利的寶劍,劍鋒所過之處,塵土與磚石寸寸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