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此界當真再有神君轉世,也絕不可能是癡戀纏身的陸翡之。
謝眠恍然:“原來雲遮影來了你這裡。”
難怪朝鳳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雲遮影的蹤跡。
魔主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高興的事,笑得露出牙:“他是我誕生後,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想要摘下眼前的束縛,卻又不敢反抗家族的權威,不舍得放棄掌握的力量,左右為難,不甘又怨憤。再加上最後的親人死去,主動來到魔鬼的深淵,心甘情願被魔主吞噬。寧可把整片雲渺都拖入痛苦深淵,也要報仇……
泡入濁水,很快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實在比這些難啃的正人君子,要有滋味多了。
謝眠一步步朝湖邊邁去:“或許你說得對,他們都陷在了裡麵。但正因為他們還在拚命跟你對抗,你才變得這麼弱,甚至無法離開這個湖邊,無法召集魔眾,更彆說離開萬鬼窟。”
“每多一個修士跳進去,守住了道心,與你構建的幻境拉扯對峙,你的力量就會減弱一分。”
“或許我不能渡過這片湖,不能殺了你,但能為下一位闖湖的修士略儘綿薄,也就夠了。”
隻要有源源不斷的修士舍身躍入湖中,總有一日,會有誰穿過這汪濁水,給魔主造成真正的傷害。
魔主的笑終於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露出尖針般的怨毒,死死刻在謝眠身上。
說話間,謝眠已經到了湖邊。他摸了摸肩上的金雀:“你陪我去嗎?”
陸翡之在他下巴邊狠狠啄了一下。
他明明什麼也沒說,可謝眠就仿佛聽到了答案,笑起來。
他轉頭看向魔主:“你一點也不像我哥,我哥可沒你看起來這麼惡心。”
話說完,謝眠便將陸翡之捧在手心,躍下了那汪湖水!
原本平靜的湖麵瞬間卷起漩渦!
謝眠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又變回了凡人軀殼,有千萬斤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擁擠而來!
濁氣瘋狂地湧入他的身體。
謝眠儘管已經做足了準備,堅守道心,可還是有無數紛繁的畫麵接踵而至。
那些畫麵太多了,幾乎像是一個幻境接著另一個,根本來不及去思索。
……
他坐在醫院的病床上,一直照顧他的護士姐姐努力安慰他。
“是阿眠的爸爸和媽媽來接阿眠啦。”
“他們當然會很愛很愛你,怎麼會有爸爸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
他站在拐角口,聽到麵目溫柔和善的親戚,和對謝眠借住不滿的丈夫小聲說話。
“啊呀,他一個病殃子能活幾天?鐘家和老爺子都給了不少錢呢。”
……
他走得腳上滿是鮮血,終於走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找了個活計安頓下來。
帶著買到的細糧回到住處,就發現那隻陪伴他一路走出山林的小雀,已經不見了。
……
深夜,陸翡之躺在他身側,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語氣自然又理所應當,
“阿眠,我接了一次除魔的任務,恐怕有些危險,你留在朝鳳等我吧。”
……
“阿眠,如果你始終覺得刀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那這刀道,不修也罷。”
……
“阿眠,我這次外出,結識了一個新朋友。”
……
隨著一幕幕的畫麵,像是泡沫一樣,在他腦海中出現又破碎,謝眠越來越向下沉。
他閉著眼睛,紮好的發帶散開,長發在水中散開,如同一座無聲無息,又栩栩如生的冰像。
有溫柔的紅光慢慢從他懷裡散發出來,將他籠罩在裡麵,像是有高大的青年將他抱在懷裡。
他們抱在一起,越來越向下沉去,途中路過了無數被濁水包裹,停留在半途中的修士,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見過的或者是沒見過的,甚至是之前選擇了停留在窟外的修士。
每一個修士都閉著眼睛,或是麵色從容,或是掙紮痛苦。
但在這黑暗無際的濁水中,他們周身都散發出一點點熒光,或是明亮,或是微弱,推著後來者,繼續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