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自由而孤獨(2 / 2)

一念起 阿陶陶 6426 字 5個月前

他站在那裡,隻覺得全身的衣物仿佛都不存在,心臟被一隻大手攥緊,緊得讓他喘不上氣,滿腦子的無助,彷徨,羞恥,還有難以形容的憤怒。

但父親母親比他更憤怒,因為那些照片和視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他們的整個社交圈。

小城市裡閒言閒語本就傳得快,這樣有照片有視頻有真相的八卦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從來都人人稱羨的林家出了大醜聞,從來都是孩子模範的林語,竟然是個“玻璃”。

人應該生而平等,你有的好過我有的,本來我心裡很不舒服,但當我發現你有的原來還不如我有的,我便得到了多倍的快感。

家屬區裡相熟的婆婆媽媽們震驚過後開始幸災樂禍,多少暗藏於心的嫉妒瞬間得到了補償。

在她們嘴裡,同性戀就是性變態,肮臟醜陋,畸形罪惡,而性變態又等於艾滋,艾滋是會傳染的,是一種超級可怕的病毒,所以以後林家那兒子碰過的東西不能碰,也不要靠近,因為被他摸到就會被傳染。

這些話同樣傳到了他父母的耳朵裡。

曾經他們有多以他為傲,那一刻就有多以他為恥。

從來都是態度溫和的父親母親開始了對他正言厲色的審問,那本日記裡所記錄的零零散散的信息都被他們翻出來追問:李曄是哪家的孩子?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的?平時怎麼聯係?接觸到哪一步了?有沒有發生過性關係?......

羞恥到極點的他當然不願意回答,因為日記被翻,更因為從小到大的被管製,那一瞬間,心裡突然就冒出了一股子擰勁,什麼也不想說,隻閉著嘴倔強地站著。

然而這樣的態度更加激怒了父親,怒斥伴隨著巴掌而來,下手那樣重,以至於他當時整個人都被打懵了,嘴巴裡嘗到鹹腥味,腦子嗡嗡作響。

但心臟比被打的地方更先一步接收到了疼痛,他從來沒想過父親會用惡心二字來形容他。

母親衝上來將父親拉到一邊,然後神色慌亂地檢查他被打到的地方。

可她摸著摸著就開始哭泣,一邊拉扯他的衣服一邊抖著唇問:“...那個人還親你哪兒了?...這裡有沒有?為什麼要讓他親你?兩個男生怎麼能做那種事?!多臟啊!...快去洗澡!快去洗乾淨!!...”

她的聲音那麼尖利,到後麵變得歇斯底裡。

最深的傷害往往來自親人,那一刻心中某種從小到大都相信的東西,譬如對來自親人愛意的篤定,突然就被擊毀,他隻頂嘴了一句“同性戀不是病”,暴怒中的父親就開始對他拳腳相加,不停哭泣的母親則是一邊阻攔,一邊想拉他去浴室全身檢查並消毒。

那一夜,小區裡不知道多少人在支著耳朵偷聽林家的動靜。

而他從頭到尾都不願意求饒,也沒有說出任何關於李曄的信息,那天的他是多麼地無畏啊,眼淚一直往下淌,卻覺得自己必須要保護李曄,更可以為了這份感情無懼一切。

在D校工作了二十多年,從來都是在教育彆人各種規矩製度,並將那些東西深刻於心和行的父親,此後幾日出門都是低著頭,引以為傲的兒子出了這樣的醜事,單位同事當麵不提,轉過背卻是各種碎嘴暗笑,辦公室裡的電腦屏保不知被誰惡意換上那張偷拍的照片,大領導知曉後打電話來暗示他儘快處理......

這一切的一切,簡直是對他人格最最巨大的侮辱。

母親工作的單位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每一個孩子都會犯錯,但是林語不可以,他們不能接受兒子的不完美,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原諒,因為他們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任何不乾淨、不聽話、不爭氣的孩子都是異類,都是要被消毒殺菌,甚至是消滅的。

所以他們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什麼樣的決定呢?

一個摧毀了林語對親情的信仰,讓他第一次直麵了人性的殘酷,差點毀掉他人生,讓他最終選擇逃離的決定。

......

泛黃記憶不斷湧現,黑暗中,一直在靜靜聆聽雨夜微響的林語轉過頭看了眼剛才擺放牛奶杯子的地方,無聲地笑了一下。

沒有拉到頭的窗簾縫處隱約透進小區夜燈的光影,細雨落在窗外大樹的葉子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輕響,雨水漸漸將葉片上沾到的牛奶衝刷乾淨。

那東西他此生都不會再喝。

很多年以前一個夜晚,他因為喝下母親遞來的牛奶而陷入沉睡,醒來後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至今想起來都仍然會恐懼的噩夢,他用儘全部力氣才擺脫了那個噩夢,但那些恐懼的痕跡一直鐫刻在記憶中,從未消散。

也就是從哪個時候起,他身體裡的那根關於接收父母親情的神經斷掉了,感覺通通不見,他覺得自己是愛他們的,也相信他們還是愛著他的,可沒有辦法,他已經接收不到他們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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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一直靠坐在大書桌後麵想事情的林父沉著臉不說話,見林母走進,他取下眼鏡放在桌上,皺著眉問,“...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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