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1 / 2)

文斯換完裝趕到文瑞城時,剛過晚上七點。

他憂心忡忡推門,以為會見到某個或失意或頹廢或難過的人坐在什麼黯淡無光的角落,一人一狗互相取暖,結果迎麵先聞到一股混合著奇怪味道的煙火氣。

明顯來自廚房,彆說狗狗取暖了,拍拍見文斯進來,迫不及待撲向他撒嬌,那直接都是繞著廚房門走的。

文斯安撫地摸了摸它,廚房裡叮叮當當的聲響和手機音樂的伴奏蓋過腳步,裡麵的人並沒發現他來了,仍在兀自忙碌什麼。

文斯挑眉也不作聲,靠在廚房門口先觀察。

隻見他弟弟,那位商界精英小聞總,穿著一身筆挺整齊的襯衣西褲正在切菜,旁邊的炒鍋裡隱隱冒出焦煙,這會兒已經四起彌漫,嗆鼻的氣味很濃了,他竟完全沒感覺似的。

終於無法袖手旁觀,文斯兩步過去關掉灶火,旁邊的人這才轉頭看見他。

“來了?”聞大廚唇角微抬,看著心情仿佛還不錯的樣子。

文斯頓時有種自己著急忙慌趕來到底是為了誰的質疑感,他指向他手裡的刀,和案板上那一坨不知是什麼肉丁還是肉條的奇怪東西,問,“你做什麼呢?”

“青椒炒肉絲,西紅柿蛋湯,和紅燒茄子。”對答如流。

文斯:……報菜名?

可他問話的意思明明是,這裡哪陣風刮錯,聞禮竟突發奇想要下廚做飯,他才不是關心他要做什麼菜。

“油下早了,肉都沒切好,就先炒青椒?請問你是看的哪位大神的菜譜?”

“我沒看菜譜,就按我自己想的做。”

聞禮繼續拿刀切肉絲,動作笨拙但神情認真,光看臉不看手,會以為他正在做什麼極為高端精密的科學實驗。

“……”文斯有被震驚到,聞禮的表現完全就是做飯根基為零,但他初學,竟然不查菜譜?這還是學霸嚴謹細致的治學態度嗎?

而且明明已經開始炒菜,電飯煲卻靜悄悄,連米飯都沒蒸。

“彆做了,”文斯道,“我也沒吃飯,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吃,我請你。”

這語氣,仿佛在說:今天要什麼山珍海味天上玉盤珍饈地下滿漢全席哥哥都一定滿足你。

可聞禮卻頭也不抬,“我不去外麵,我要在家裡吃。”

“那我們點外賣?可選的也很多。”如果哪家不給送,就豪擲千金外賣費,哥哥掏空錢包也在所不惜。

“不。”聞禮這次拒絕得更乾脆了。

文斯:……弟弟好像突然變成個鬨彆扭的小可愛。

聞禮始終執著地和案板上的“肉絲”奮戰,直到它們已經徹底連肉丁都算不上,快要在他手底下變成手打肉丸。

文斯服氣,他算看出來了,搞半天這人擱這兒剁肉是發泄呢,所以不愧是非典型性霸總,連發泄方式都如此清奇。

“行吧,那我做,你給我幫忙。”

聞禮的刀終於消停,他抬眸看向文斯,“好啊。”答得甭提多爽快。

哎……文斯假裝沒注意他眼裡那點類似得逞的笑意,心想你開心就好,他在水池洗過手,從門背後取下圍裙穿上,而之所以知道家裡有圍裙,還是拜拍拍的尋寶行動所賜。

當時他就奇怪,聞禮又不做飯,買個圍裙乾乾淨淨當擺設呢?

“做飯要穿圍裙的,尤其你才剛學,很容易弄到衣服上,你衣服又不好洗,去乾洗店再便宜也是白送錢……”文斯碎碎念,順便教授做飯的基本步驟。

聞禮對此君一席話不置可否,隻是微微偏頭看著,意思性哦了聲,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在旁的什麼地方。

文斯已經動作熟稔地將燒糊的鍋處理乾淨,台麵的塑料袋裡是剛買的食材,他在其中挑選可用的。

聞禮自覺讓開案板,站在側後方默不作聲欣賞文斯背影。

視線逡巡,緩緩自上而下,圍裙黑色的係帶在身後隨意紮成一個蝴蝶結,多出的帶子垂落,搭在淺咖色的休閒褲上,隨著腳步左右輕微地晃,更襯得雙腿筆直。

文斯絲毫不知某人正以怎樣的眼神在看他,案板上肉末的已經成型沒法拯救,米飯現蒸也來不及,他決定順應局勢,做個什錦肉臊打鹵掛麵,再拍個黃瓜完事。

雖然條件受限,但文斯做菜自有一手,不到一刻鐘,原本狗見愁的敗仗現場在他簡單改造下,化腐朽為神奇,飯做好的同時,台麵上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麵沒端上桌,拍拍就聞香而動,非常捧場地跟在文斯後頭,嘶哈嘶哈流口水。

“吃你的狗糧去。”

“嗚……”

拍拍耷拉著耳朵,眼睛依依不舍地偷瞟桌上。

文斯嚴肅強調,“這是人吃的東西,你不能吃,說多少遍了也記不住。”

拍拍大眼睛巴望著,嘴角亮晶晶,委屈又討好的眼神仿佛在說:記住了,但架不住口水它自己流下來。

聞禮正擺碗筷,見拍拍麵對文斯時慫乖慫乖的模樣,道,“它怎麼這麼聽你的話?”

“我馴得好啊,你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教會它很多事了。”

“汪汪!”拍拍非常捧主人的場。

**

一張方桌,中間一個盤子兩邊各一個碗,再加上兩聽啤酒,倒也顯得沒那麼寒酸。

文斯是看到塑料袋裡聞禮買的啤酒,就主動拿出來了,料想他心情不好想喝點,也沒說什麼勸慰的話,自覺把自己放在作陪的角色。

聞禮先嘗了口文斯做的麵,說,“很好吃。”

之前兩人聊天,文斯說過他做飯隻到勉強能吃的地步,現在看來明顯謙虛了。

“還可以吧,”其實文斯一向對自己的廚藝是很有自信的,但今天這個基礎不太好,還是掩蓋了他應有的水平。

“你做飯是誰教的?”聞禮問。

“我?自學成才,”文斯驕傲地說,但又想了想,“嗯……也不完全是,啟蒙的話應該謝謝我家對麵的鄰居阿姨,她很會做飯,我中學那會兒時不時會去他們家蹭飯,一來二去的也跟著學了點技巧。”

文斯笑著說,仿佛還回憶了一下那個過程。

而聽到這話的聞禮,卻忽然頓住筷子,一般人學做飯,不都從家庭成員那裡耳濡目染嗎?為什麼文斯會說鄰居阿姨?

“你父母……”聞禮剛問了個開頭,就皺起眉,他好像不該問的,如果是正常情況,文斯剛剛不會那樣說。

“抱歉。”

他有意挽回,但文斯卻並不避諱,“我父母啊?他們都不在了,我十四歲那年走的,所以很遺憾,那時候我還沒有要學做飯的先見之明,不過我爸做飯還不錯,我可能也有他的遺傳基因。”

“……”果然,不該問。

筷子挑著的麵條靜止在碗裡,聞禮沉默地看向文斯,剛剛才說過抱歉,現在如果再說這兩個字,聽著大概會有點蒼白無力吧。

少年時遭遇父母雙亡,可文斯提及如此沉重的往事,表情和語氣卻都如常。

“乾嘛這樣看著我?”他對聞禮一笑,“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早就放下了,快吃吧,掛麵坨了就不好吃了,到時候可彆說是我做的有問題。”

這樣一碗麵對成年男人來說,吃光也就十來分鐘的事,不用文斯提,聞禮自然承擔了洗碗善後工作。

文斯則悠閒地窩在沙發裡,摟著拍拍,喝那罐沒喝完的啤酒。

他時不時往廚房望一眼,想聞禮什麼時候出來,兩人聊聊,總不能吃完飯就直接告辭,而且文斯還在擔心方諾的事,他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吃頓飯的。

前麵的電視從他剛進門時就開著,但文斯沒注意,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思考事情。

隨著牆上掛鐘秒針走動,一段廣告後音響裡傳來熟悉的片頭曲,文斯回過神,才發現原來頻道正好停在某衛視,八點黃金檔開始播放光年星球了。

而聞禮也在這時擦著手從廚房出來。

文斯不知自己怎麼想的,眼明手快地調了台,調完才意識到,這動作有多欲蓋彌彰。而且電視頻道不會無緣無故恰好默認在這,所以聞禮上一次打開電視,應該就是在看這個台來著。

對於文斯明顯多餘的小動作,聞禮沒說什麼,他也拿著自己那半聽啤酒,在旁邊坐下。

來了,正式的談心環節……

隨著旁邊沙發下陷,文斯身體不由自主緊繃,想起之前兩人冷戰的導火索,再有剛才的調台事件,文斯到底有些心虛,他裝作看電視,隨意問,“感覺你今天心情不好,怎麼了嗎?”

“我最近心情都欠佳。”

文斯,“……”嘖,第一輪就沒接住球。

聞禮勾了勾唇,喝口酒,又道,“但今天格外明顯。”

文斯以為他接下來該要數落自己,結果他卻說,“因為我今天見到了我母親。”

**

文斯是很想知道方諾和聞禮到底說過什麼,但他沒料到,聞禮會主動和身為“文玟”的自己提及。

“見到她為什麼會心情不好?”文斯以不知情的第三視角,這樣問。

而聞禮回答,“我母親從我生下來就很討厭我,反正自有記憶起,她都沒正眼看過我。但我覺得這沒什麼,因為我爸對我很好,大多數家庭裡或許父母兩人都是這樣搭配的,而且誰會真討厭自己的孩子呢?她不過對我嚴格些罷了。”

他自嘲般歎了口氣,“但後來我發現不是,因為我母親對我姐很好,無限縱容溺愛、疼寵嗬護,在所有我能看見的地方,那種偏心就像生怕我不知道。”

說到這裡,聞禮轉頭看向文斯,“很不可思議是不是?”

文斯的確很吃驚,他當然想不到方諾竟然對繼女比對親兒子還好,聽聞禮的描述,她好像還是故意這樣做給他看的。

“你能想象原因嗎?”聞禮低頭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淡道,“其實我爸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媽憎恨我,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害了她的男人,而且要不是因為生我,她也不會丟掉事業。”

文斯默然,這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方諾會將恨意轉嫁到孩子身上。

而聞禮仰頭喝掉兩口啤酒,“我媽有次和我說,我代表她人生最大的汙點,就不該來這世上,如果沒有我,她一定過得更好……”他輕嗤一聲,“對了,你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說出這種話的嗎?”

聞禮定定注視著前麵的茶幾,雖然是在問文斯,卻沒看他,像是在自說自話。而文斯從側麵,能看到聞禮眼神幽暗,唇線抿緊,麵色似融雪一樣白。

而他接著說了,“在她被我撞破已經再婚、並且有了個兩歲的女孩那天,她終於把實話全都說出來了……”

聞禮飛快閉了閉眼,五根手指捏住易拉罐,罐身下壓,扭曲變形,發出輕微的響。

文斯喚了他一聲,聞禮這才如夢初醒似,稍稍放鬆,他低頭笑了笑,或者該說隻是牽扯了下唇角。

“以前在家裡,我媽討厭我,我姐……其實也挺討厭我的,那時我還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再長大一點,我知道我姐和我不是一個媽媽的孩子,所以懂事了,也能理解他會討厭我那種心情。”

聞禮說著,將易拉罐放在前麵的茶幾上,兩手交叉,手肘支住膝蓋,“但我總覺得,再怎麼樣也都是一家人,我多努力一點,漸漸的都會好轉的。直到後來他們兩個離婚,再後來我媽再婚,我才知道……嗬。”

他這一聲歎,許多話已不必說清。

文斯懂了,也理解了最初聞禮回國時,對待自己這個“姐姐”,那種不太明晰地試探態度,和不同於一般姐弟的小心翼翼。

因為從前他們姐弟關係並不好,聞禮又突然知道姐姐和自己不止同父異母,而是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他一時會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

但巧就巧在,文斯終究不是他姐姐,所以才能毫無芥蒂地將聞禮當弟弟,陰差陽錯沒想到兩個人反倒相處得融洽。

“你知道我回國時,最擔心什麼嗎?我擔心我姐本來就討厭我,加上我的身世怕是要更加和我劃清界限了,可我沒想到,我姐卻對我很好。”

聞禮忽然看向文斯,無奈地一笑,“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想見他,但如果你見了他,應該也會喜歡他的。”

“……”文斯答不上來,但聞禮這話裡暗含的對姐姐的評價,讓他禁不住紅了耳根,而聞禮看出來自己是有意不想見他姐的,又讓文斯感覺很窘。

另外更多的,還有弟弟對自己這個姐姐如此重視,他卻一直在騙他……

文斯不想再繼續談姐姐的話題,便問,“那你媽今天見你,和你說什麼了?你會心情這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