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2 / 2)

季明景猜到盧庚要吐槽什麼,掛斷電話對著門那邊道了聲,“請進。”

病房門開,外麵的卻不是意想中的人。

季明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爸,媽……?”

**

醫院停車場今天維修,聞禮開著車繞了一圈地上都沒找到車位,“我停到門診地下去,你先上樓吧。”

“那也行,你慢點找地方不著急。”

文斯在路邊下車,拎著保溫桶上住院樓,剛到病房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忽聽裡麵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

抬眼確認門號,是季明景的單人病房沒錯。

隨後又是突兀而拔高的那個聲音,像是在厲聲訓斥什麼,用的是方言語速太快文斯聽不太懂,但語調顯然不怎麼友好。

文斯想了想,還是試著敲響門。

裡麵的聲音因著這突然的乾擾而寂靜一瞬,十多秒鐘後,麵前的門被從裡麵打開。

開門的是位中年女性,戴著眼鏡個子不高,但眼神透著股精明,在看到文斯的一瞬,那目光從開始的平平無奇,變成並不怎麼客氣的評估與打量。

而她的視線很快定點在文斯右手拎著的保溫桶上,隨後再度上移至他的臉。

這短短時間,不過兩輪呼吸的功夫,她的觀察就仿佛得出什麼結論。

而那種不加掩飾的直白眼神,讓文斯幾乎是立刻就聯想到高中時在窗戶外麵守著學生晚自習的班主任。

在有些班主任的默認裡,學生就是肯定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亂搞小動作的,生來自帶原罪。

僅這第一眼,文斯已明顯感覺自己從這個陌生女人眼裡,收獲了某種名為鄙夷的東西。

她甚至都沒問文斯是誰,就轉身看向床上坐著的季明景,“就是這個人吧?是他讓你學壞的?”

這次說的是普通話,好像故意為了說給誰聽,雖然不標準,但文斯總算能聽懂了。

他沉默一息,腦子裡轉了幾轉,因為了解些內情,再觀女人眉眼、聽她不似訪客的語氣,突然就悟到某種可能。

果然,季明景坐直身,先前一直沒吭聲地聽著母親訓斥,這時終於開口道,“媽,你彆胡說。”

真的是季明景的父母,文斯默不作聲將目光掃過屋內和門口的一男一女,兩人俱是衣著得體的知識分子模樣,尤其季父和季明景更是如出一轍的溫文氣質,甚至因為年齡積澱,前者看上去要更沉穩。

但他板著副麵孔,即使比起季母稍不外露,看向文斯的眼神仍舊令他形象大打折扣。

雖然對方出言不遜在先,文斯還是順著季明景的話,客氣地先作自我介紹,“阿姨,我是季老師的同事。”

“同事?”季母冷哼一聲,“娛樂圈就沒個正經人事,還同事,你當我不知道什麼同什麼事?”

文斯愕然,無論如何這樣開頭的兩句實在令人一言難儘。

“行了,先讓他進來。”季父望了眼門外,低聲嘀咕了句什麼。

那口型,依稀在說“丟人”。

所以是醫院走廊人來人往,嫌他站在外麵丟人?

文斯:“……”

季母不情不願讓開門口,見文斯還愣在那兒,白過來一眼。

文斯但凡涵養差點,或者跟季明景交情淺點,都能給那眼神當場氣笑,再潑辣地回敬一句:你誰啊讓我進去我就進去?

但總算礙於裡麵的病人,文斯悶聲忍了,走進後先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桌上,也同時跟季明景交換個眼神。

季明景卻隻有苦笑的份兒,足見得剛遭一通數落謾罵,那種心力交瘁又無可奈何。

可正是這短暫的眼神交流,似乎也能將季家父母給膈應到,季母突然上前,竟一把要搶那保溫桶。

“拿走,明景不吃你的東西!”

文斯眼明手快按住,把她的勁兒壓回去,“阿姨這是什麼意思?”

他初印象還覺得這夫妻倆像知書達理的知識分子,可現在他算見識到,什麼叫關起門來的潑皮無賴。

季明景終於坐不住了,他從床上下來,將那保溫桶往自己這邊撥了撥,“小文,謝謝,你先回去吧。”

很明顯這是在忍讓。

文斯看向他,季明景則對他略一搖頭。

明白了他的想法,文斯鬆開手,“那我走了。”但他似有意又無意地,在後麵加了句聽起來很多餘的:“晚點給你打電話。”

文斯從季母旁邊轉身,她剛愣了一下,這會兒猛地回神,將那保溫桶一把抓在手裡,似乎想塞回給文斯,卻被季明景也按住提手,難得加重音地喚了聲,“媽!”

因這一聲裡的急切和抵抗,季母竟像個被點著引線的炮仗,突然就跳起腳,衝著文斯喊道,“你不許走!”

她搶不過那個保溫桶,直接就把目標對準文斯,“你今天把話說清楚!”

文斯垂眸,視線凝著被她拽住的那條手臂,嘴唇抿起,眼神裡結了霜一樣,而季明景也過來,試圖擋在文斯和母親之間。

而文斯眼皮一掀,不等他發話,已經慢條斯理開了口,“阿姨想讓我說什麼?”

“說什麼?”季母厲聲質問,“你和我兒子到底什麼關係?”

“媽,小文是我……”

季明景話沒說完,就被親媽一胳膊肘叩在胸膛,將他用力推開,季明景當即皺眉,身體微微躬起,單手撐住床沿壓抑地連喘了兩口粗氣。

文斯都驚到了,忍不住道,“季老師!”

季母猶自怒不可遏,看都沒看季明景一眼,“你今天不說清楚休想走出這道門!”

而反觀旁邊季父,也是不聞不問的樣子,似乎完全不在乎季明景傷得怎樣,剛剛那一推搡到底有沒有受影響。

文斯甚至還看到,季明景在自己這份僅有的關切中回望過來時,眼神裡更多竟還是忍讓和懇求。

這得是多久的積澱和壓迫,才能讓一個三十歲性格健全的成年男人,形成這種近乎執拗與病態的遷就?

文斯心裡頓時像被冰淩子勾了兩道,對著季母冷冷反問,“您兒子?”他指向季明景,像說笑話似又問一遍,“您說他是您兒子?”

季母沒料到這出,有點怔住,但她手還抓著文斯不放。

文斯既不掙脫也不退後,剛剛作為晚輩那點虛偽的禮貌被他見人下菜碟、毫不猶豫收回,直麵眼前這個自視為母親的中年女人。

一聲冷笑,“那您是倒是說說,如果他是您兒子,今天是他重傷住院的第十二天,前麵十一天您去哪了?

“如果他是您兒子,您剛才推他的時候有想過他身上的傷沒有?還是說您連他受了什麼傷都不知道,就奔著教訓兒子來的?”

一串反問像諷刺的刀子,連番削在那對父母臉麵上。

文斯表麵看著和氣,突然不知哪裡冒出的淩人氣勢,把季母看得手不由自主一縮。

而這些還未結束,文斯搖頭,“請恕我這個做晚輩的看不清了,您兒子住院,我居然還以為您二老是來看望他的,原來您都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是想直接把訓話當晚飯?您關心他吃飯了嗎?”

季母被說得瞠目結舌,剛“我……”了一個字,就聽季父輕咳一聲。

男人聲調平仄抑揚,肅然道,“我們自己的兒子我們自己心裡有數,不需你一個外人多管。”

文斯聞言笑了,“我也是彆人家的兒子,我做什麼自然更不需要二位來管。”

季母一聽這含沙射影的話,抓著文斯的手到底還是鬆開來。

而季父銳利的眼神在文斯臉上落定,又不屑地揚起半個傾角,對季母道,“年輕人牙尖嘴利,渾身的市井氣,你不要自降身價和他講話。”

然後仿佛施舍自由般,淡淡道,“讓他走。”

文斯這回是徹底給氣笑了。

他真沒見過這樣的父母,難怪季明景能落得有家不能回。

“叔叔,阿姨,”文斯的聲音帶著笑過之後的輕顫,他似乎又恢複最初的禮貌客氣,但眼神異常通透明澈,“我敬你們一聲長輩,但我覺得以二位的身份涵養,應該不是對誰都會這樣說話的吧?”

“請問我到底是哪裡礙了你們的眼,是因為我是娛樂圈的人?那季老師在娛樂圈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甚至當過童星,難道他小小年紀能自己做主?難道不是你們想讓他紅?我能說,推著他進這圈子的,難道不是您二位嗎?”

他眼裡笑意漸漸凝結成深刻的嘲諷,一字一頓道,“所以,還是因為我是同性戀吧?”

“小文!”

病房裡突地陷入冰冷的死寂。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