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隻是流了些血,並不嚴重,就連疤痕也早已消退。
“沒事,不疼的。”她彎起眼笑笑。
謝卿禮想起了在劍境中的事情,裴淩說雲念會是他的轉機。
裴淩激他使用殺戮道,他喪失神智,一遍又一遍陷入當年的心魔之中,明明已經那般癲狂,在險些殺了她的前一刻竟然收了手。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可為何偏偏是她?
謝卿禮並未說話,神色在雲念看起來有些沉悶。
屋內安靜,隻剩下安神的熏香嫋嫋上升。
雲念有些尷尬,便想著找話題:“你昏迷了快一月,師兄前幾日和蘇師姐下山去了。”
“嗯。”
雲念:“……”
少年你倒是再說句話啊。
雲念其實很想問在劍境中看到的那些事情,比如那兜帽人到底是什麼,為何要抓他,對他做了什麼?
但總怕戳他傷疤。
她心下猶豫著要不要問,搭在膝上的指尖無意識揪在一起,儘數落在少年眼中。
“師姐,帶著兜帽的那個黑衣人,是我的殺母仇人。”
清潤的少年音喚回了她的意識,謝卿禮的神情無波瀾,好似在說今日吃什麼一般淡然。
反而是雲念不適應了:“我……”
“我阿娘死後,我被他帶走囚禁了幾年,後來逃了出來,一路隱姓埋名,一年前行蹤泄露重傷昏倒在玄渺山下,被第十二門的師兄們撿了回來。”
雲念其實心裡早有準備,但聽他說出來,終歸是有些不同。
他用短短幾句話帶過的卻是他的大半個童年,可謝卿禮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們是個組織,這些年我一直在查,一無所獲。”
謝卿禮斂眸,目光落在薄被之上。
屋內靜了好一會兒,他知道雲念應當是在想辦法安撫他。
謝卿禮其實並不需要她安慰。
搭在薄被上的手背上覆蓋上溫暖,她的手很小,與他的手交疊在一起,像是他反轉掌心便能將她全部包裹在內。
他抬眸。
雲念道:“我知道,我查到了些東西。”
眼前的少年與劍境之中渾身是血,已然殺紅了眼的人重合。
雲念細聲說:“我會幫你一起找到仇人,你放心,如今你拿到了碎荊,修為必能一日千裡,無人能再傷你,玄渺劍宗也會保護你的。”
她的手是溫暖的,與他的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謝卿禮的指尖在顫抖,雲念毫無察覺,還在想辦法安撫他的情緒。
可這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叩響。
雲念咽下了口中的話,與謝卿禮對望一眼。
“師姐,開門吧。”
他知曉來人是誰,雲念也知曉。
雲念打開屋門,扶潭真人就站在屋外。
他搖著羽扇進來,瞧見謝卿禮已經醒來後挑了挑眉:“你竟醒了?”
以他那去了半條命的傷勢,扶潭真人以為他須得再躺上半月才能醒來。
沒想到一月便醒了。
扶潭感慨:“年輕人身子當真是好。”
他邁步進來,扼製住謝卿禮想要起身的動作,將他按在了靠墊之上。
“你的傷還未好,歇息吧。”
“是。”
扶潭真人看了眼自家小徒弟,又看了眼謝卿禮。
秉持著前輩的身份,他問:“身上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謝卿禮搖頭:“都已好了,多謝真人關心。”
扶潭點點頭。
他笑眯眯問:“小謝啊,你此番得了先祖裴淩的指點,年紀輕輕便覺悟了劍心,實乃天資出眾,這等奇才埋沒在第十二門,我這顆心實在不安。”
雲念冷漠臉。
又來了,他又來了。
果然下一刻,便聽扶潭真人道:“此番三大峰都有意收你為徒,拜入內門接觸的劍法也更多,你看你中意哪家啊?”
他一臉暗示,不斷朝雲念那邊看,示意謝卿禮這踏雪峰可是有雲念。
雲念眼角微微抽搐。
謝卿禮的餘光看了眼雲念,又將視線挪回扶潭真人的臉上
。
答案其實很明確,他來玄渺劍宗的目的便是進入三大峰,無論是哪一個都無所謂。
扶潭:“我於劍道一術上也算是大能,你若拜入我踏雪峰,我可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你,百年內必讓你成為這一輩弟子的佼佼者。”
隻有雲念知道,根本要不了百年。
謝卿禮隻用了十年便成為了劍道第一。
修真界繼裴淩後唯一的渡劫修士。
屋內很安靜,扶潭真人一臉期冀地看著謝卿禮,雲念的視線也在他身上。
謝卿禮望著雲念,道:“弟子選擇踏雪峰。”
意料之中的回答,謝卿禮本就該是她的小師弟。
雲念笑了笑。
扶潭真人的笑容幾乎要從嘴角咧到耳後根:“好!愛徒你好好休息,師父去幫你向靈藥閣取上品仙丹來療傷!”
他步履匆匆便要出門,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走回來。
扶潭真人將兩張請帖遞給雲念和謝卿禮:“這是人族的皇帝送來的百花貼,在琴溪山莊設宴,邀天下貴胄和宗門前來相聚,每十年都有一次。”
雲念接過那兩張請帖,上麵赫然寫著她和謝卿禮的名字。
她是知道琴溪山莊的,坐落在雁平川,整個雁平川有四分之一的地方都囊括進了琴溪山莊。
琴溪山莊每十年開一次,有幾千年的曆史,最初的莊主是誰至今無人可知,不過如今隸屬於皇族。
更重要的是,修士雖然尚未飛升仍屬於人族,但又獨立於人族。
一旦覺醒靈根修仙後,便不歸皇帝管轄,犯錯了也交由仙門處理。
因此人族的權是被分成兩份的,掌管大多數平民的皇族,和掌管少部分修士的仙門。
琴溪山莊說白了就是皇帝拉攏仙門的手段,仙門也會賣麵子給皇帝,每次都會派出弟子前去赴宴。
扶潭真人道:“今年設宴玄渺劍宗被邀請了不少人,你和謝卿禮在故陵劍墟表現出彩,皇帝想必也有所耳聞。江昭和蘇楹也在名單上,我已派人傳信,他們除魔完畢後就會趕去。”
“你二師兄,四師姐和五師姐在外曆練,因此皇帝並未派人送貼。”
雲念眼眸一亮。
這是帶薪休假啊。
她將謝卿禮的那一張請帖遞給他:“師弟,我帶你去玩啊。”
扶潭真人敲了她一腦殼:“玩玩玩就知道玩,琴溪山莊正式開始在一月後呢,先讓你師弟養好傷!”
雲念捂住腦殼:“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了新弟子就不寵我了嗎?”
一提起謝卿禮,扶潭真人越看這孩子越順眼,隻覺得這弟子乖巧的讓人心軟,恨不得將一身修為都教給他,來日必能成為大能。
他拍了拍謝卿禮的肩膀,頗為慈愛道:“乖孩子休息吧,為師先走了。”
謝卿禮垂眸:“是,師父。”
扶潭真人超大聲:“欸!”
他樂的肩膀微顫,剛走出門,房門還未關上,雲念和謝卿禮便聽到了他醇厚狂笑的聲音。
“哈哈哈哈,我踏雪峰出息了啊!”
雲念:“……”
謝卿禮:“……”
屋內隻剩下兩人,兩人對望一眼,皆忍不住笑了出來。
雲念眼眸彎彎,喊了聲:“師弟。”
謝卿禮的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
他應了聲:“師姐。”
他是踏雪峰的弟子。
雲念是他的師姐。
心尖上像是淌過一層暖流,連經脈都好似沒有那般寒涼,時隔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正常人的情緒。
是愉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