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暴雨,一連幾日不停歇。
大溪村到處都是雨窪子,又悶又熱的,好在地裡的麥子都進了倉庫,不用怕被雨淋著了。
隻等著過幾天雨停了,天熱辣了,拉到麥場上用石碾子滾出粒來,曬的乾乾的,就去公社交公糧了。
村裡人雖然累了好幾天了,可是看到大隊倉庫裡堆著的滿滿的麥子,搓一把麥粒出來,又大又飽滿,金燦燦的,在嘴裡咬一下,帶著麥子的清香,一個個都欣喜得很。
今年的麥子長的比去年還好,現在上頭的政策還好了,以後大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大隊長,老支書,村裡的麥子都進倉了。”
張會計打著手電筒,身上披著雨衣,雖然淋得跟落湯雞一樣,可還是咧著嘴笑。
外頭的雨大的啊,暴雨如注,狂風夾雜著雨點迎麵撲來,村口小河水麵飛漲,薑大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落了倉庫的大鐵鎖,讓大家夥兒回家去歇著。
社員們累的夠嗆,讓雨水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點點頭卷著褲腿湯著泥水家去了。
老薑家這邊兒,外麵雷電交加的,院子裡濕答答,沈荷帶著孩子們把雞圈和豬窩用破氈布遮擋好了,吃了飯,一塊在堂屋點著煤油燈等家裡人回來。
堂屋的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黑娃兒在燈下教蛋娃兒看小人書,四丫睡的沉沉,大丫搬了小板凳,拿了根紅頭繩跟二丫和三丫翻花繩。
沈荷盤著腿兒,坐在炕上編草鞋,大溪山夏天天熱,大家都愛穿草鞋,草鞋透氣性好穿起來還舒坦,就是不咋耐穿,尤其是家裡的幾個小娃兒,見天在後山跑又顛地,一夏天能穿壞好幾雙草鞋。
村裡的媳婦兒老太太都會編草鞋,沈荷自然也會,秋冬納鞋底子,夏天就打草鞋,這都成了習慣了。
沈荷編完了一雙草鞋,外頭總算是有了動靜。
黑娃兒下了炕竄了出去,沒一會兒院子裡就響起歡快的小嗓音。
“奶,我媽、二伯娘三伯娘家來了。”
沈荷一喜,放下手裡的草鞋下炕出門。
小蘿卜頭們也跟在奶奶後麵,外頭漆黑一片,大雨夾雜著驟風撲麵而來,陳秀英妯娌仨套著雨衣,一個個還被雨水澆的透透的,衣裳上還帶著泥巴,站在廊下,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濕了一小片。
就算是這樣,妯娌仨見了婆婆還雀躍地笑呢,“娘。”
沈荷看著兒媳婦們好像從泥漿裡打過滾兒一樣,心裡一酸,不由心疼道,“這是咋啊,你們這些孩子,咋把自個兒弄成這樣了?身子骨不要了?灶房裡有熱水,快去洗洗,等會兒娘再給熬鍋薑湯,喝了祛祛寒。”
陳秀英幾個嘿嘿笑,幾張臉都黑黑的。
黑娃兒和大丫如今是真懂事了,忙前忙後幫忙。
蛋娃兒還撓頭,“奶,我媽咋跟我一樣黑呢。”
沈荷從五鬥櫥裡抱出放紅糖的鐵罐子,舀了三大勺紅糖,等鍋裡的薑湯煮沸了,撒了兩把下去,熱騰騰的薑湯紅茶出鍋了,她才抹了抹眼睛,笑道,“那都是乾活累的,你娘和大伯娘她們可辛苦了,你們得聽話呀。”
說完,用粗瓷碗盛了薑湯,讓蛋娃兒給許春秀送去了。
蛋娃立刻站直了小身子,挺著小胸膛鄭重點頭,保證以後一定聽奶和媽媽的話,然後就捧著碗往屋裡跑去了。
妯娌仨洗了澡,換上清爽乾淨的衣裳,喝了熱熱的薑湯紅茶熱乎乎的,不多會兒,薑大兄弟仨也冒雨回家了。
這兄弟仨也沒好到哪裡去,一個個跟土耗子一樣,家裡灶上的水也燒開了,哥仨光著膀子,拎著水桶痛快搓了澡。
沈荷擀了麵條,做了西紅柿打鹵麵,一家子熱騰騰吃下肚,等拾掇完灶房,都十點多了,大家夥兒就趕緊歇下了。
這場雨下了四五天,總算是停下了。
這幾天外頭下雨,大家夥兒不能出門,雖說不用上工,可是一天天的光憋在家裡,沒有事乾那個閒啊,天氣又悶熱,都快裝毛了。
總算是盼著雨過天晴,又是一個明晃晃的豔陽天了。
村裡人撒歡兒一樣在村子裡溜達,這幾天下雨,家裡的鴨子沒法下河,吃得沒有以前歡氣。
這不,太陽剛出來,都不用家裡人趕,嘎嘎就帶著小鴨子們搖晃頭腦地出了門。
外頭道路泥濘,一場大雨過後,河麵上的水還是渾濁的。
老母親不放心,薑四就扛著鍬,悠悠閒閒跟在鴨子後麵,看著嘎嘎帶著小鴨子們下了河,村裡也有不少人家來河灘放鴨子,遂點頭歸家。
前頭,吳鳳回娘家,帶回來一籃子蠶豆,是她娘家哥哥種的,說是帶回來給家裡的娃們嘗嘗鮮。
前頭幾天下雨,沈荷也沒那個心情拾掇,今個兒太陽出來了,老太太心裡也亮堂了,把屋簷下掛著的蠶豆拿了下來,想收拾收拾,給孩子們做五香蠶豆吃呢。
“娘,沒事兒,村裡不少人都在河灘上放鴨子呢。“薑四回了家,放下鐵鍬,趕到屋裡來給老母親報信了。
“那感情好。”
沈荷聽了自然高興,陳秀英端著簸箕出來,想把家裡的花生曬曬,喜上眉梢道,“這下子,娘可放心了,前頭嘎嘎它們都不咋吃食兒,娘可擔心呢。”
”不擔心了,現在不擔心了。”
老太太揮揮手,薑四微揚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一臉不放心,跟在老母親屁股後頭絮絮叨叨了好多話,啥家裡的鴨子就是鴨子啦,它又不是金子,不吃食兒就不吃唄,餓上一兩頓,它就自個兒吃了,擔心它乾啥啊,娘的身子骨才養好,要是為了鴨子又不好了,讓這一大家子咋辦啊?娘您得聽話啊........
好大兒嘮嘮叨叨的,老太太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又沒啥辦法,隻能苦巴巴聽著,幸虧沒一會兒,村裡人就來家裡喚薑四去大隊,薑四這才關了話匣子,跟著人去了大隊。
老太太巴頭巴腦地,看著好大兒真出了家門,才拍著胸口道,“這小四可算是走了。”
陳秀英在邊上捂著嘴笑,“沒想到四弟還挺能說道的。”
老太太就撇了她一眼,嗔怪道,“還不是你這孩子多嘴。”
陳秀英嘻嘻笑了兩聲,“四弟也是關心娘的身子呢。”
沈荷就歎,關心是好事兒,過頭了就不好了,沒瞅見她剛才多發囧呢。
陳秀英捂著嘴又是一陣笑。
就連在屋裡給小四丫喂奶的許春秀也從窗戶裡,探出臉兒對著婆婆哈哈笑。
沈荷滄桑地抹了把臉,不知道為啥,她總覺得自個兒不是從前那個威嚴的小老太了。
“..........”
威嚴小老太等著兩個兒媳婦笑夠了,毫不客氣招呼兩人來灶房幫忙。
吳鳳帶著雙胞胎走娘家去了。
陳秀英在鍋裡放了小半鍋水,許春秀守在灶膛前燒火,沈荷切了八角、花椒、香葉、生薑絲、鹽巴和桂皮,等鍋開了,跟剝了殼的蠶豆一塊撒下去,家裡的燒柴火的,要一個小時才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