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戲演員……
這幾個字讓蘇漾直到他們坐上車還在脊背發冷,柯顧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反握住他的手,察覺到掌心一片冰冷,柯顧將蘇漾的手放在自己雙手中搓了搓,搓熱了才開口:“好點了嗎?”
“師兄。”蘇漾神色有些唏噓,“你說,楊義是可恨還是可憐?他其實一直活在他母親的陰影之中,哪怕他母親去世他也沒有走出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柯顧淡淡道。
其實道理蘇漾明白,但是還是彆扭:“你說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稱職的父母?”
楊義的一舉一動,也許在其他人眼中看見的是楊義的極端扭曲,但蘇漾卻看見楊義母親扭曲的教育方式。
柯顧笑了笑,將蘇漾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頭:“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但我知道我們不會是楊義。”
嚴格意義上,他和師弟的父母其實都不算什麼稱職的父母。
蘇漾抿唇笑了:“是我運氣好。”
“是我運氣好。”柯顧笑了笑,“在我最容易走岔路的時候遇見了蹄蹄。”
在他最意氣風發順風順水的時候遇見了當時執著但乾淨的蘇漾。
有時候好為人師不一定是件壞事,就因為蹄蹄叫他一聲老師,當然也有著被喜歡的人崇拜的隱秘欣喜,柯顧在指導蘇漾的時候,也在潛意識裡慢慢矯正自己的行為。當他醒悟過來的時候,那時候他已經和蘇漾分開了,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時隔很多年後的後怕。
“蹄蹄,我在國外讀書的,實驗室有個同學。”
“嗯?”
“他很優秀,也很聰明,很多人說他會繼承我導師的衣缽。”
蘇漾有些吃味:“長得帥嗎?”
柯顧低笑了一聲:“還可以,沒有蹄蹄好看。”
蘇漾鼓著腮幫子,推了柯顧一把:“你、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的,我一點都不小氣。”
“嗯,蹄蹄最大方,小醋精。”柯顧見蘇漾斜眼睞自己,趕緊繼續說道,“我和他合作過一次,說實話我並不是太喜歡他,或者說我無法欣賞他的做事風格。”
“怎麼說?”
“我們當時負責一個惡性殺人案的後續犯罪心理分析,凶手已經被逮捕並且審判了,是個未成年男孩,他殺了他繼父、母親還有繼父的兩個兒子,外帶他繼父和母親生育的親妹妹。在我跟他談話的時候,我發現他的心理發生了一些變化。”
“一開始不明顯,但是越到後麵我發現了他產生了明顯自殘的傾向。”
“因為失去自由嗎?還是同監牢的人欺負他了?”
“一開始我也這麼想的,所以我也詢問了獄警。但獄警卻給我看了監控,那個男孩每天跟彆人基本上沒有交流,平常就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發呆。”柯顧有些無奈,“因為是犯罪心理研究,你知道的,我們得儘量跟他當朋友才能深入他的內心世界。所以我一開始見他就不帶有太多的偏見,平心而論,他對普通人很友善而且思維活躍。而且他在我見他之前已經被關押了兩年多,我想不應該是因為失去自由導致的。而且他非常明白他是在犯罪,他被捕後根本沒有反抗,直接認罪伏法了。”
“由外向變成內向嗎……”蘇漾摸了摸下巴,“為什麼?”
“你猜猜?”
“嗯……”蘇漾想了想,抬頭看柯顧,“跟你那個同學有關係?”
“對。”柯顧緩緩道,“你知道他當時的論文研究題目是什麼嗎?”
“什麼?”
“《未成年罪犯的同理心研究》”
“等等,你是說他直接用那個男孩做實驗?”蘇漾的眉頭蹙起來了。
“對。”柯顧點了點頭,“但是那個男孩之所以殺了他繼父全家,是因為他繼父對他有著持續多年的性·侵,而他的母親對此裝聾作啞,兩個哥哥也欺負他。”柯顧頓了頓道,“整個案子裡,他殺的唯一無辜的就是他的小妹妹,他殺她是因為她目睹了他殺人的過程並且……他說他不想他妹妹以後為她的家庭而痛苦。”
“你那個同學是不是就是以他妹妹為突破口對他進行沒有批準過的心理實驗?”
“聰明。”柯顧罕見地歎了一口氣,“我跟他聊過後,才知道那個同學不停地在給他構造,如果他妹妹還活著,妹妹未來的生活。”
“後來呢?師兄阻止他了吧?”
“嗯,我們導師是位很嚴謹的學者,他直接命令這個同學中止他的論文,並且中斷了我們對那個男孩案件的研究。”
蘇漾鬆了一口氣。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個男孩的名字,威廉·安德森。”
柯顧的語氣讓蘇漾剛鬆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張了張嘴,柯顧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在遠方:“我回國之前想去監獄探望他,獄警告訴我,他在半年前自殺了。”
蘇漾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環住柯顧的肩膀:“師兄,這不是你的錯。”
“如果我一開始不讓那個同學一個人行動,也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柯顧笑容無奈,“因為我欣賞不來他的做事風格,所以合作不是很愉快,他提出分開研究的時候我也並沒有提出反對異議。”
“師兄。”蘇漾搖頭,“對你同學而言,沒有威廉也許還有下一個人,你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並且通知了導師阻止了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而且我想你應該對威廉做了心理疏導。”
“嗯,我做了我導師也做了,但是心理問題有時候就是不可逆的。”柯顧對此也頗感無奈,“如果沒有那位同學的誘導,也許威廉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這也說明,他也並沒有那麼十惡不赦,他會負疚,他會自責。但他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因為他殺了無辜的人。”蘇漾寬慰他,“往好裡想,餘生他不用被他妹妹的內疚所折磨了。”
“嗯。”柯顧捏了捏蘇漾的臉頰,“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你不需要對楊義抱有太多的同情,因為和他有同樣遭遇的人太多了,但他卻選擇向和他毫無關聯的無辜路人下手,隻為了轉移心中的對母親和妻子的怒火。”
蘇漾這才知道柯顧在繞著圈子開解他,確實如此,不管起因是什麼,他們都傷害了無辜的人,如果他們可憐,那被害的人豈不是更可憐?
更不用說,在中國的社會環境下,毀滅的可能是一個家庭。
“所以才有我們工作的價值,原生家庭對犯罪心理的影響有沒有興趣研究一下?”
蘇漾笑了,點點頭,當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