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犯罪人,這是蘇漾很久沒有觸碰的詞彙了,或者說是他刻意避諱的一個研究領域。
巧合的是,天生犯罪人是19世紀意大利學者龍勃·羅梭提出的,從病理學的角度觀察分析了3000多名犯人的頭蓋骨,結論之一就是犯罪行為具有可遺傳性,有些人天生具備犯罪天賦。
雖然這個理論被很多人抨擊,因為羅梭根據自己的研究總結出了天生犯罪人的身體類型,這個結論被很多人舉出的反例所推倒。後來羅梭也修改了自己的觀點,開始研究非先天因素對於犯罪人格的影響,在出版《犯罪人論》的17年後出版的著作中他將天生犯罪人在罪犯中的比例降至為33%,當然對於他的研究,後世學者依然紛爭不斷。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有一個問題一直懸而未決——究竟有沒有天生犯罪人?存不存在犯罪天賦?
蘇漾不願意碰這個議題是因為他的工作接觸了太多的犯人,一旦陷入對這一課題的研究,他容易走上一條偏激的道路。因為在肯定天生犯罪人的存在後,就意味著這樣的人不需要教化也不值得被改造,因為這是基因決定的,他們永不知悔改。
這個問題他和寇老師探討過,寇學林也不建議他把這個作為研究的重點,寇學林的觀點更加簡單,如果研究這個並不能更好的減輕犯罪率,這方麵的研究是缺少實務價值的。當然這和寇學林的經曆有關係,畢竟寇學林是從實務到理論,估計現在有人邀請他回一線,依然會樂此不疲。
但Cris的出現,卻讓他腦子裡浮現了“天生犯罪人”這幾個字眼,如果Cris的母親沒有撒謊,那也就是6歲甚至是6歲之前Cris出現了讓Cris母親害怕的表現。
“我們要看看,Cris之所以能次次脫罪,是因為他的行為還是因為有人在幫助他。”柯顧的手搭在了蘇漾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卻很有安全感,這讓蘇漾從思維的漩渦中掙脫出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額頭上沁滿了汗水。
柯顧抽出了自己手帕,在蘇漾的額頭上輕柔的擦了擦:“深呼吸,彆慌。”
蘇漾深吸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當肺腔充盈著新鮮氧氣的時候,他終於擺脫了那股不知名的逼仄。也許未必是不知名,還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害怕。
Cris的求學經曆其實跟他很像,都是眾人口中有天賦的孩子,都是比同齡人更早的上了大學,但是……
“但是,你們是不一樣的,他6歲的時候讓他的生母感到害怕,8歲的時候可能是導致自己滅門的凶手,17歲的時候就麵臨謀殺罪的指控,截止於27歲先後被13宗罪名指控。你6歲的時候在讀書,8歲的時候還在讀書,17歲的時候還在讀書,27歲的時候你在捉拿犯罪。”
蘇漾趕緊搓了搓滾燙的耳根:“這樣聽起來我好像是個書呆子。”
“我家小師弟那是根正苗紅,天賦過人。”柯顧笑了笑,捏了捏近在咫尺的耳垂,“當然,有時候也挺呆就是了。”
蘇漾趕緊保護己方耳垂:“咳,咳,說正事。”半晌不甘心地補了一句,“我才不呆呢,我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了,比你喜歡我更早的喜歡你了。”
“是嗎?”柯顧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反問。
蘇漾愣了,難道不是嗎?明明自己在師兄給他們代課的時候就喜歡上師兄了,師兄應該……應該是自己成為他師弟後才喜歡上自己的,沒錯,自己當時還苦苦追求了師兄一段時間呢。
甩甩腦袋,堅決摒棄師兄的乾擾:“我們現在得查一查他這些案件的詳細案情。”
再次感歎互聯網的發達,找到這些資料並非難事,而且當年的媒體是瘋狂的,細無巨細地報道了出來,絲毫沒有**權的概念,當然對於此刻想要發現真相的蘇漾和柯顧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們發現這些案件裡Cris當真不算太無辜,所有死者無一例外和他有關係,甚至都有矛盾和利益充足,警方檢方找到Cris也不是毫無依據的,至少從殺人動機的角度來看他是相當具備殺人動機的,不僅如此,有些案件他還有作案的時間,但是每一起案件都被他逃掉了。
不過有一個案子非常特彆,就是他女朋友死亡的案件中,警方發現他和黑手黨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雖然那個時候意大利麵麵上已經取締了黑手黨,但事實上柯顧他們至少至今黑手黨勢力都依然存在。而黑手黨的發源地就是西西裡島,而作為西西裡島的首府巴勒莫也就成為了黑手黨的權力和資本的中心,而巴勒莫也是Cris的家鄉。
柯顧摸了摸下巴:“再查一查那位裡奇律師。”
蘇漾搜索到了裡奇律師,這一次他們重點關注這位律師的簡曆,驚訝地發現他勝訴的案件中有一半是和黑手黨掛鉤的,而裡奇正是這些黑手黨成員的辯護人。
“也就是說Cris很可能從第一個案件之後就和黑手黨有了牽扯。”蘇漾嘖嘖稱奇,“這真是一心為了犯罪事業做貢獻,如果他不被第一個案子指控是不是也不會有後麵的事情了?”
柯顧猶豫了一下後搖了搖頭,他說出了一個更加可怖的推論:“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犯下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在吸引黑手黨關注他呢?”
蘇漾的呼吸一窒,他快速地翻到了第一個案件,受害人是Cris的大學舍友,被人發現的時候死於宿舍,匕首從背部刺入,失血過多身亡。而其他舍友在接受調查的時候都表示和被害人有明顯衝突的是Cris,而且Cris平時在他們麵前確實表現出了殘忍和冷血。同時警方在他的書櫃上發現了大量犯罪電影的錄像帶。
當警方最開始訊問Cris的時候,Cris保持了沉默,使得案件一直按照Cris是凶手的方向發展,但當檢方提起公訴後,庭審的時候很多媒體都參與了庭審,一直沉默的Cris出乎意料地拿出了自己不在場的證明。全場嘩然,並且Cris一反之前的沉默,舌燦蓮花,指證審訊他的警方對他進行了誘導性詢問並且自己提供的不在場證明他們拒絕核查。而警方確實也拿不出來訊問的錄像。
法庭當即決定休庭,而Cris的不在場證明後來也得到了證實,最後檢方隻能無奈撤回指控。而這起案件最終以自殺結案,因為在屍體後方是上下鋪的木樓梯,在豎著的木頭上有一處可以和匕首相吻合的痕跡,而且在底部也有一定的黏膩。最終警方認定是被害人通過將匕首短暫固定在木梯槽隨後用後背抵向匕首的方式進行了自殺。
但是柯顧和蘇漾看完之後都隻覺得荒唐,什麼樣的人會通過這樣的方式進行自殺,如果想用自己的死亡陷害其他人,應當留下更多的指向此人的證據才對。而且那個不在場證明也非常蹊蹺,雖然警方確實拿不出錄像,但是Cris最開始並未被拘留,這個案件因為涉及高校媒體非常有興趣,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殺的時候他絲毫沒有反抗。為什麼在庭審的過程中才第一次提出了足以排除自己嫌疑的證據?這些隻能指向一個結論——
“他之所以到庭審之上才提出不在場證明,是因為他需要這個庭審。”
之所以需要這個庭審,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為了吸引對他感興趣,或者說是被他犯罪才能所吸引的人。
“他之所以屢屢被指控……”蘇漾看向柯顧,柯顧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因為他享受著嘲諷警方或者是世人的過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