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給車夫一百塔蘭特的小費。”瑪麗安娜在下馬車時向塞拉說道:“然後記得給所有任職於此宅邸的奧布斯達人相應的打點之費,關於其數額,萊娜女士會告訴你。”
“是。”塞拉在跟隨瑪麗安娜前,還從未見過與人能出手如此之闊綽。雖然卡爾達伯爵從奧布斯達國王那兒拿到相當不菲的年薪,但是為了維持阿涅絲母子的開銷和他作為伯爵的排場,塞拉自懂事起就過得很拮據,甚至都不敢向父母開口要錢。
而現在,她有了能獲得大筆金錢的機會,這令塞拉感到有些猶豫,甚至在瑪麗安娜離開後下意識地打開萊娜女士給她的錢袋,然後去觸碰那些金燦燦的新幣。
不,她不能這麼做。
塞拉想起哥哥的警告,呼吸驟然急促了幾分,然後手忙腳亂將錢袋係好,將其交給剛才與瑪麗安娜談話的老車夫。
“這是女公爵給你的小費,也願你能儘心服侍女公爵殿下。”塞拉語氣溫和地向老車夫說道。
而後者在打開錢袋後,更是向塞拉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小姐。您和女公爵的慷慨仁慈令我感到受寵若驚。”
塞拉盯著老車夫花白的頭發,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他和瑪麗安娜的談話:“先生,我們兩能否借一步說話。”
起身的老車夫露出詫異的目光,但還是儘可能謙卑道:“當然,我一定對您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謝謝您,先生。”塞拉向老車夫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然後語氣溫和道:“我想知道,在您眼裡,瑪麗女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以及……”
塞拉的喉嚨滾動了一下,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自然:“瑪麗女王真的很喜歡瑪麗安娜嗎?”
“我不敢說我足夠了解那位女王陛下,不過相較於現任國王,瑪麗女王的確是位無可挑剔的統治者。”老車夫覺得活得久的好處之一,便是能了解足夠多的隱秘趣聞:“至於瑪麗安娜殿下……”
塞拉看著老車夫陷入回憶的模樣,心裡像是針紮般的疼痛。
“瑪麗安娜殿下確實是瑪麗女王最喜歡的孫輩,我記得我還沒有這麼老時,瑪麗女王總會讓我悄悄地送瑪麗安娜殿下到她那兒去。雖然可憐的女公爵沒能見一眼她的外祖母,不過瑪麗女王給予了女公爵雙倍的祖母之愛,而且還讓她繼承了祖母們的名字。”
老車夫瞄了眼眼眶發紅的塞拉,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向塞拉微微頷首道:“小姐,祝您在奧布斯達王城裡過得愉快。”
“謝謝您,先生。”塞拉像是被老車夫叫醒一般,從口袋裡拿出一些錢幣交到老車夫手上:“雖然比不上女公爵給你的賞賜,但也是我對你的一番心意。”
“謝謝你,小姐。”老車夫看著塞拉的眼神帶了絲憐憫:“也願瑪麗女王的在天之靈能保佑您,和您的兄弟。”
“先生,我隻是個服務於女公爵的無名之人,所以擔不起瑪麗女王的保佑。”塞拉抽了抽鼻子,聲音裡似乎帶了絲哭泣的鼻音:“也願您有個美好的一天,先生。”
塞拉向老車夫一頷首,然後轉身進入瑪麗安娜的臨時宅邸。
“可憐的姑娘。”站在二樓窗戶邊的彌戴琳發出一聲並不真誠的感歎,隨後看向正在寫信的瑪麗安娜:“這就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看上去與你一點也不像。”
雖然隻是幾個照麵的功夫,但是彌戴琳輕而易舉地看出了塞拉與瑪麗安娜的不同,覺得卡爾達伯爵在養孩子方麵真的比不上阿基奎女大公。不過考慮到阿涅絲與阿基奎女大公的身份不同,以及塞拉和瑪麗安娜天差地彆的童年,或許這對異母姐妹的肉眼可見的差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瑪麗安娜看向臉色紅潤的彌戴琳,發現她比亨利活著時更漂亮,也更有自信:“你現在這樣子可不像個寡婦。”
哪怕彌戴琳穿著黑色裙裝,但是她所表現出的精神狀態,跟“悲傷憔悴”搭不上一毛錢的關係。
“因為你沒有參加亨利葬禮的緣故,阿基奎大公國內可是不乏對你有所不滿的人。”瑪麗安娜知道彌戴琳來這兒肯定是受到阿基奎女大公的指使,
畢竟亨利到底也是卡爾達伯爵的男性繼承人,所以對奧布斯達王位的繼承優勢還是很明顯的。尤其是在亨利死後,有關於奧布斯達王位的繼承排序又要修改,所以阿基奎女大公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都得派人來說一聲。
“我想女大公會替我做出解釋。”彌戴琳可不在意阿基奎大公國內對她的種種非議,畢竟亨利一死,她所剩下的身份也隻有“亨利的遺孀”,“索林斯的旁支公主”,以及有名無實的“安法維爾女伯爵”。
而這之中,孰輕孰重,彌戴琳心裡很清楚:“阿基奎女大公找人證明我並未與亨利圓房,所以阿基奎大公國並未批下我作為‘大公儲遺孀’的贍養費,甚至還要我交出亨利的宅邸與庫房鑰匙。”
“那你照做了嗎?”
“刀子架在脖子上,我能不照做嗎?”彌戴琳對這種翻臉不認人的行徑並不陌生,畢竟在她母親去世時,索林斯的蘭斯親王做得更過分,不僅以彌戴琳尚且年幼的理由收走了她母親的陪嫁,更是將年幼的長女趕去鄉下的村莊,好給自己和第二妻子的兒女騰出地方。
“想必在我來到奧布斯達王國的這些日子裡,阿基奎女大公派去的律師和法務官已經清算完亨利的所有遺產……甚至是我個人的陪嫁。”彌戴琳給自己倒了杯香檳,希望借此平複略顯激動的心情:“我現在唯一感謝的便是女大公賜予我和正式外交官相差無幾的權力與補貼,否則我現在可不是以‘大公儲遺孀’的身份行走於宮中,而是像個乞丐一樣地等著某位王後的召見……與施舍。”
“看來你已經了解到奧布斯達宮廷裡的種種情況。”瑪麗安娜推開彌戴琳遞給她的香檳。自從醉酒後與歐斯特發展出一段過於親密的關係後,瑪麗安娜便有意減少身邊的酒精飲料:“那你還有何種收獲?”
“除去傻子都能看出奧布斯達國王有意將阿基奎大公國和布列塔尼亞公國並入奧布斯達外,還有一件事值得你去注意。”彌戴琳看了眼阿比蓋爾,後者立刻張開反竊聽魔法,然後從瑪麗安娜手裡接過白雪,以便後者能時刻關注房內是否有竊聽者。
“你知道奧布斯達國內為何有如此之多的棄兒嗎?甚至多到聖殿的修女都接應不來的程度。”
“因為被戰爭拖垮了經濟?”瑪麗安娜回答道:“他想像祖母那樣以戰養戰,但卻不具備和祖母一樣的戰略眼光,以及一位賢內助。”
“瑪麗女王攻打坎特羅時不僅獲得了阿基奎大公國和布列塔尼亞公國的全力支持,甚至以平息布列塔尼亞公國和索林斯的主權之爭為條件,說服索林斯對坎特羅袖手旁觀,然後又給奧丁的統治者戴上了更高一級的皇帝之稱,公開承認他們是卡佩爾大帝的直係,來爭取到奧丁對坎特羅的袖手旁觀。”
瑪麗安娜提起祖母時,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瑪麗女王是除了菲列佩外,唯一令瑪麗安娜感到親情的存在。
隻可惜這位疼愛她的祖母去世的太早,所以並未給瑪麗安娜留下太多的美好回憶。
“況且瑪麗女王還有杜納瓦親王替她分擔壓力,可奧布斯達國王身邊有誰?一個隻會給他添亂的波琳娜。”瑪麗安娜覺得奧布斯達國王想攻下坎特羅簡直是癡心妄想。
連瑪麗女王和巔峰時期的奧布斯達都做不到的事情,奧布斯達國王又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在失去盟友的情況下,超越他那堪稱是天作之合的父母。
“不僅是戰爭將奧布斯達拖進經濟漩渦,還有一件事也令奧布斯達的統治搖搖欲墜。”彌戴琳在瑪麗安娜感歎後補充道:“有消息稱奧布斯達國王攔截了教皇國分派給奧布斯達各地聖殿的讚助金,因為在戰爭開銷一年多過一年的當下,奧布斯達國王已經找不到更多的斂財渠道,所以……”
彌戴琳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所以很難想象有人能做到這一步:“他一邊攔截著聖殿交給教皇國的贖金,一麵削減著聖殿的規模和神職人員的數量。”
雖然聖殿在名義上屬於教皇國,不過作為與王權博弈的代價,聖殿的供應金有一半來源於國庫,並且負責各地聖殿的神職人員,也必須由國會乃至國王本人提出人選。
可以說,除了定期支援聖殿傳教,並且通過聖殿的慈善事業來增強其在當地的影響力外,教皇國對聖殿的控製力極其有限。
而這也給了奧布斯達國王可操縱的空間。
“聽說菲利佩樞機主教還為此與奧布斯達國王發生爭執,畢竟聖殿也是老弱病殘的庇護所,而沒了教皇國和本國國庫的經濟支援,奧布斯達境內的聖殿也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削減規模,然後求助於各方勢力。”
“我想聖殿送去教皇國的求助信一定過不了奧布斯達邊境。”瑪麗安娜很清楚自己的伯父為了名聲能做到何種地步,況且奧布斯達與坎特羅的世仇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