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戈壁上,一絲雲彩都沒有,天色碧青得如同果凍,假如沒有刺骨的寒冷,鐵心源都想一頭紮進這碧藍的天空裡長眠。
平坦的砂石地麵上,隻有幾座烽火台突兀的矗立在那裡。
這些烽火台的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漢時期,經曆了上千年的風雨之後,如今像一個垂垂老者,外表已經斑駁不堪,唯有筋骨尚存。
鐵心源縱馬從烽火台下掠過,每過一個烽火台墩子,就像是跨越了一段滄桑的曆史。
他相信馬踏焉支山的霍去病來過這裡,大唐出塞征服突厥的雄師也經過過這裡。
如今自己也從這裡打馬經過,隻可惜,隻有一人而已。
許東升沒有在任何一個烽火台前麵停留,隻有一個仆役在飛馳中彎弓射箭,將一支帶著鮮豔紅色綢布的釘在經過的每一座烽火台上。看樣子許東升並不願意在這裡停留。
鐵心源非常滿意許東升這種保命的態度,無論如何,距離沙州一百五十裡之外的廢棄陽關,才是一個合適的落腳地。
和許東升這種走遠路的行家相比,鐵心源就是這支隊伍中最大的累贅。
彆人換馬的時候,隊伍不停,那群人包括有些肥胖的許東升都是如此,在馬上縱掠如飛的模樣非常的讓人羨慕。
這一點鐵心源就做不到。
見鐵心源再一次氣急敗壞的停下來換馬,許東升笑道:“不用著急,也不用慚愧,等你一路騎馬到波斯之後,你騎在馬上出恭都不成問題。”
鐵心源給自己的馬鞍子上加了一條軟墊子吃力的爬上馬背道:“我覺得我的兩條腿已經快合不攏了。”
許東升長吸一口戈壁上冷冽的空氣道:“忍忍,我們已經走了一百裡地了,一口氣趕到陽關再停留。”
“在烽火台的駝隊怎麼辦?”
許東升用麻布裹住自己的口鼻不屑的道:“我們現在是斥候,探索的越遠,功勞就越大,烽火台隻是第一個接應地點,他們找不到我們自然會來陽關。”
“這裡安全嗎?野利都蘭的西平軍不會從這裡經過吧?”
“不知道,瓜州在沙州的東麵,我們如今正在向東南走,十六天之後就會到達伊吾州,就算是進入了契丹人的國境。
野利都蘭鎮守西夏邊陲,防禦的主要方向就是契丹和黃頭回紇。
如今,不論是契丹還是黃頭回紇都沒有要和西夏人作戰的意思,所以,我以為他也不會繞過伊吾州特意來對付我們。
穆辛長老就是依據這一點,計算過西平軍從瓜州來沙州的時間,所以才會很突然的決定攻襲沙州。”
鐵心源牙疼一般的吸了一口涼氣道:“西夏人驍勇善戰,穆辛長老戰勝西夏人的把握有多大你知道嗎?”
許東升笑道:“十四支駝隊,兩股沙盜,合計不過三千人,西夏人屯駐沙州的武士隻有一千一百名,都羅然然如今帶著人去了沒有城防的雷音寺,有心算無心之下,應該有八成勝算。”
鐵心源聽楊懷玉說過,打仗時雙方的實力不是這麼計算的。
一邊是東拚西湊過來的雜牌軍,一邊是一隻精悍的正規軍隊,雖然正規軍隊的人數少了很多,一旦開始廝殺之後,有軍紀約束的正規軍要比雜牌軍厲害的太多了。
更何況雷音寺那裡還有不下一千的西夏百姓,而西夏又是一個出了名的全民皆兵的國度,就算是突然襲擊,鐵心源覺得穆辛的勝算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再加上一個根本就不能確定的西平軍,鐵心源認為穆辛的勝算幾乎不超過三成。
“我們應該直接去伊吾州的。”鐵心源的大腿內側的皮肉已經被馬鞍子磨破了,他依然很想直接跑到伊吾州去,很明顯,那裡才是一個安全地所在。
許東升搖搖頭道:“來到陽關,還能說的過去,如果直接去了伊吾州,即便是什麼理由都在穆辛長老那裡說不過去。
那是逃跑,不是當斥候。”
鐵心源也知道許東升說的在理,他不是膽小,而是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的必要,為穆辛冒這個險,哪怕這種險境隻是理論上的。
眼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不論是許東升還是疲憊不堪的鐵心源,都自動加快了馬速,能遠離戰場,就儘量的多遠一點。
地平線上有一條黑線出現在視野儘頭,許東升的精神一振,大聲叫道:“陽關,那就是陽關!
兄弟們再加把勁,我們到了陽關就休憩。”
鐵心源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起來,在馬上坐直了身子,準備親眼見識一下這座千古名城。
對他而言,這裡應該是一座精神上的聖殿,必須用最好的精神進入陽關,接受冥冥中的祖先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