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通身上有傷,不好往水裡添加石灰,嘎嘎端來一碗鹽巴,一股腦的倒進皮桶子裡麵。
鹽水碰到張通腿上密密麻麻的傷口,這讓張通痛不欲生,剛才喝了一口洗澡水,他也知道水裡麵加鹽了。
直到現在他才確定,自己真的有可能會被這群人煮著吃掉,否則沒事往水裡加鹽做什麼。
孟元直等水足夠熱了,就讓嘎嘎移走火堆,對已經徹底認命的張通道:“放心,沒人打算吃了你,就你這副臟樣,吃進去也會吐出來,洗涮乾淨了才好給你裹藥。”
“啊?不吃我?”張通呆滯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生氣,熱切的看著孟元直,隻是不敢看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少年男子,就在剛才,是這個少年人下令把自己丟進皮桶子裡煮的,並且還要仆人把火燒旺一些。
直到皮桶子裡的水慢慢變涼,張通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這些西域人真的不打算吃掉自己。
兩個牧奴將他架出皮桶子,割斷繩子之後就把他身上的衣衫全部扒乾淨,用刷馬的刷子將他從頭到尾刷了一遍,看著滿地的黑水,張通多少有些羞澀。
最後一桶桶溫水從頭上澆下來,張通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乾淨過。
腿上的傷口被抹上清涼的藥膏,然後用麻布裹緊,最後換上一套不算新,卻絕對乾淨的衣衫,他就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
孟元直見這個壯漢現在還能穩穩的站在地上,不由得在心中喝彩一聲。
一擺手就把身邊的一個酒壇子拍飛了過去,張通探出手穩穩地捉住酒壇子,不解的看著孟元直。
孟元直笑道:“喝了這壇子酒,就跟著老子走,將來能走到那一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張通還打算說些什麼,無意中看到鐵心源電鋸一般寒冷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拍開酒壇子,遙遙的敬了一下孟元直,然後就一口氣喝乾了。
鐵心源見張通已經服軟了,就站起身對孟元直道:“你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這裡的事情該你管了,我要好好的睡一覺。”
張通見鐵心源走了,就緩慢的靠近孟元直的身邊,小聲道:“多謝恩公救命!”
孟元直指指鐵心源走掉的方向道:“以後彆讓他捉到把柄,他真的會把你煮熟……”
“小人不敢,隻是還不知道恩公的大名,還不曉得咱們到底是屬於哪一國。
那位貴人又是誰?”
孟元直將手上剛剛烤好的羊腿遞給張通道:“我們哪一國的人都不是,我們隻為自己戰鬥!
老子以前是馬賊!”
“啊?馬賊!太好了,小人早就想當馬賊了,整天混在牛心亭這個破地方帶著一群苦哈哈搶劫一點小錢,卻要冒著天大的風險。
馬賊好啊,以後跟著恩公一起縱橫大漠戈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日子才是人過的。”
孟元直笑而不語,等張通吃了一根羊腿之後才慢慢的問道:“你是漢人,還是宋人?”
張通有些不好意思的張著滿是油脂雙手,乾脆抓了一把枯草,三兩下擦了手之後,脫掉上衣,露出結實的後背對孟元直道:“小人原先是麟州火山軍標下的隊正。”
孟元直抬頭瞅瞅這家夥背後的那朵火山紋身,淡淡的道:“飛天夜叉劉秉彥還是你們的統製嗎?”
聽到孟元直說到劉秉彥的名字,張通的神情多少有些黯然,端起酒壇子喝了一口酒道:“將主是去年離開的,跟隨狄相公去了南邊,聽說現在已經要得勝還朝了。
”火山軍乃是西軍所屬的精悍軍隊,你身在火山軍,還能當上隊正,前途不差,苦熬上幾年,升入將官十九階應該是穩的,為何要來到牛心亭落草為寇?”
“小的在軍中押運一批糧草去橫山路,結果在兔毛川遇到了西夏人的擒生軍,打了一場,我們人少打不過西夏人,一百二十個兄弟當場戰死了六十二個,糧草也丟了。
這批糧草是副將從弟兄們的牙縫裡摳出來給麟州知府送的孝敬,如今糧草沒了,所有人都會從正兵成為賊配軍,家眷也會受牽連,即便是戰死的兄弟也不能幸免。
與其讓所有人跟著我這個倒黴的隊正一起吃掛撈,不如讓弟兄們回去向知府告首,就說我豬油蒙了心,一心貪圖那批糧草,勾結了牛心亭的山賊,劫掠了糧草,還殺掉了自家六十二個兄弟……
反正我光棍一條,無牽無掛的,把所有罪名一起背了,大家誰都好過一些。”
孟元直點點頭,在軍中這樣的事情不奇怪,指著牛心亭方向問道:“牛心亭的狀況你知曉嗎?”
張通猛地一下子站起來,雖然兩條腿痛的厲害,他依舊獰笑道:“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恩公可是要劫掠牛心亭?隻要給我今天對付我的那種兄弟五百個,我們就能踏平牛心亭,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