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喬木私立高中(230231日)(1 / 2)

時隔一年之久,白柳再次吃到了八塊錢一碗的牛肉麵夜宵。

三個人,但他們隻點了一碗麵,這碗麵被理所當然地放到了白柳麵前,白柳頓了頓,他沒拿筷子:“你們不吃嗎?”

“我們平時吃得很好的,上麵宿舍樓晚上管飯。”方點遺憾地托著腮感歎,“誒,也就是今天周日,我們宿舍樓廚房熄火,不然還能偷菜下來喂你。”

“你小點聲。”陸驛站又是無奈又是哭笑不得,“要是又被人聽到舉報,白柳又沒得夜宵吃了。”

“okok。”方點不甚在意地比了個ok的手勢,她興致勃勃地把筷子塞到了白柳手裡,“你快吃啊!再不吃麵該坨了!”

方點和陸驛站殷切地望著白柳,他們是真的在為白柳高興。

在白柳沒有吃夜宵之後,方點和陸驛站每天儘管拿到了五十塊的夜宵補助,也再也沒有去過夜宵食堂。

這也是他們時隔一年之久,再次踏入這個夜宵食堂,但他們卻什麼都沒有吃。

他問過方點和陸驛站,為什麼不去了,明明有發補助。

方點隻是笑著揉搓了一下白柳的頭,說,少一個人吃飯不香的,所以我們不去了。

白柳靜了很久,他終於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了這一碗牛肉麵。

少一個人是什麼意思呢?

當時的白柳沒有問出口,但現在,他似乎明白了方點的意思。

吃完之後,陸驛站又絮絮叨叨和白柳交代了很多事情,交代到方點開始催促他的地步:“老陸,快十點了,要上去了。”

“知道了。”陸驛站眼神極其複雜地望著白柳,他最終隻是釋然地笑了笑,拍一下白柳的肩膀,“不要有壓力,351已經很好了。”

“我看得到,你在努力,你真的是個好孩子。”

“好了,就你話多,我還有話要和白柳說呢,走開!”方點把陸驛站推開,她拉著白柳走到了一邊,眼神就像是看穿了一切那樣帶著笑意,問,“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白柳靜了靜:“有點想法了。”

“這麼快?這不合常理啊,我以為以你這個擰巴的性子,至少得到高考後才能想得通呢。”方點摸了摸下巴,她饒有趣味地反問,“你是不是……遇到了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白柳頓了頓,他沒有回答。

“不願意和我說算了。”方點揮揮手,她大度地不予計較,然後從身後把書包扯了過來,從裡麵一本一本地拿出了教輔書和筆記本,有條不紊地交代,“上次老陸給你那些筆記做得有點倉促了,你基礎弱,怕你看不懂,回去之後,我這個年級第一親手幫你把整個高三的知識點和考題都梳理了一遍!”

“看完擔保你能考上四百分!”

沉甸甸的筆記本和教輔書被方點摔到了白柳手裡,她笑起來,眼下有清晰可見的青黑:“諾,這就是知識的重量,好好看吧!”

白柳拿著筆記本,又靜了很久:“你熬夜做的?”

“也沒熬多久。”方點笑了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怎麼可能閒著?

高三的課程本來就重,白柳是知道她和陸驛站除了高考之外,還要準備各類競賽,所謂的為學校爭光的必去項目,不說忙得腳打後腦勺,也是絕對找不出時間來幫他梳理這些知識點的。

但方點還是做出來了。

白柳頓了一下,他嗯了一聲,接過了這些破舊的教輔書和筆記本:“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不算啊。”方點眉眼彎彎地彈了一下白柳的額頭,“人情是求人辦事才叫欠的東西,你又沒有求我,我心甘情願為你做的,這可不算人情。”

白柳低著頭,他看著自己手裡兩隻手都抱不住的又重又破敗的方點書包,平靜地問:“我其實不太懂。”

方點問:“不懂什麼?”

“你和陸驛站這工夫花在山上的任何一個人身上,你們和山上任何一個人交朋友。”白柳抬起頭,“都可以得到遠勝於我的回報,他們會給你們很多東西,金錢,地位,社會交際關係,一個一帆風順的未來。”

“為什麼你們要在我身上花費這個完全不值得的工夫?”

“很簡單啊。”方點回答得很直白,“我們又不想和他們做朋友。”

“我們又不喜歡他們,但我們很喜歡你,隻想和你做朋友啊。”

“但你很優秀,很有價值。”白柳用漆黑的眼睛直視著方點,“你們這麼努力成為年紀第一第二,成為這個學校裡最有價值的學生,卻在我身上把這個價值給浪費了,這是一筆不劃算的交易。”

方點琥珀色的眼睛彎起,她突然笑得很溫柔:“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什麼嗎白柳?”

“我說一個人努力學習,是為了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我們努力成為年紀第一第二,不是為了去換取更多的價值,而是為了選擇我自己喜歡的生活。”

月光落在方點的臉上,她笑得柔和又燦爛:“選擇和你做朋友就是我們喜歡的生活,我和老陸都不覺得我們在浪費我自身的價值。”

“快十點了,拜拜!”方點說完,她轉頭拉著陸驛站往山上急衝衝地跑了,聲音還帶著笑,“下次再來看你,白柳!”

白柳看著方點隨著奔跑一跳一跳的馬尾,他身側出現了一團人形的黑線,這黑線出現的一瞬間就貼到了白柳的身上。

“你剛才怎麼突然不見了了?”白柳語氣平平地詢問。

黑桃趴在白柳的背上,下巴擱在白柳頭上,聲音鬱悶:“我隻能在你一個人的時候出現。”

“一個人的時候出現?”白柳反問,“但之前我在宿舍和教室裡,你也能存在。”

“和具體有多少人無關。”黑桃說,“是當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人】的狀態的時候,我才能存在,但當你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我就不存在了。”

“你在教室和宿舍的時候,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所以我能出現,但剛剛他們和你吃牛肉麵的時候,你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我不能存在了。”

白柳頓了頓:“你和陸驛站他們不能共存?”

“可以這麼說。”黑桃擁抱住白柳,將頭埋進白柳的肩窩裡,聲音悶悶的,“我是為了讓你不一個人而存在的怪物。”

“當有其他人類讓你感到自己不再是孤獨一人的時候,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你是這種類型的怪物嗎?”白柳左手握住了黑桃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平靜地開口,“那你應該還能存在很久,因為我比較喜歡一個人待著。”

他的左手緊緊攥了一下方點給他的一書包筆記本,然後鬆開了。

大考過後緊接著就是家長會。

陸驛站和白柳這兩個家庭特殊的學生是沒有家長來幫忙開家長會的。

方點也沒有。

白柳無意探尋彆人的家庭生長環境,也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麼方點從來沒有家長來開家長會,但人類總是對於集體當中優秀又特立獨行的人有一種隱秘的窺探欲,就好像知道關於對方的事情越多,就離對方的位置越近一樣。

方點的事情,白柳是從舍友的八卦裡聽到的。

方點在初中就是年級第一,她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很愛她,家境也相當不錯,可以說方點前十五年的人生是“一帆風順“,“幸福美滿”這八個字最好的詮釋。

就好像神不允許她一直這麼幸福下去一樣,到方點十五歲的時候,她的家裡出了大變故。

方點的媽媽得了重病,她的爸爸為了給媽媽治病花了很多錢,但還是不夠,最後為了籌錢,她的爸爸在有心之人的刻意引誘下上了賭桌。

一夜之間,輸光了所有的錢,還欠了不少賭債。

似乎接下來,方點就該過上一種極其困難的人生,但並沒有,這女人身上有一種極其強悍地揮刀斬壁壘的心性和能力,她把自己的爸爸從賭桌上拽了下來,將披肩的長發束起,然後空手上了賭桌。

又是一夜之間,方點將她爸爸輸出去的東西又全部贏了回來,然後就停手了。

她的爸爸歇斯底裡地崩潰抓住她的肩膀吼叫:“你繼續賭!你那麼會賭!你把你媽媽的醫藥費全部贏回來啊!”

“你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去賭!”

她的爸爸看著堅定搖頭的方點,恍惚又呆愣地跪在地上,他流著淚看著自己的女兒:“算爸爸求你好嗎?”

“我是出千贏的,不能再賭了。”方點輕聲說,“爸爸,在賭博這種遊戲裡,除了錢之外,人也會把自己輸出去的。”

“我不想看到媽媽之外,你也被不好的東西折磨。”

方點的父親無法理解自己女兒的選擇,他將所有的錢留給方點之後,一個人跑了,留方點一個人處理所有的爛攤子。

方點也處理好了。

她當時中考分數全市第一,有很多學校都給她提供了豐厚的錄取條件,其中不乏一些學習環境和氛圍都很好的公立學校,方點本來之前準備去一所離家近的公立學校,最後她選了給出獎金最高的喬木,勉強湊齊了醫藥費,給自己的母親選了治療方案。

但她的母親還是在治療後的半年內迅速地憔悴下去,離世了。

方點一個人處理好自己母親的葬禮,靠著各種競賽獎項拿獎金,加上喬木每年給她的豐厚特優等生補貼費用,和她母親治療剩下的一筆錢,和在她母親離世後,她的賬戶突然多出來的一大筆錢——應該是她不知道跑去哪裡的父親打的。

就靠著這東一筆西一筆的錢,方點將他們家當初為了治病賣出去的那個老房子給贖了回來,她終於又有了一個離開學校能住的地方。

——而這個地方,就成了白柳和陸驛站離開學校最常居住的地方。

就像是……一個很小的家。

年紀第一和年級第二都沒有人開家長會是一件蠻奇怪的事情,但喬木對於特優生的優待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學校批準陸驛站和方點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

理由是優秀的學生不需要家長的監督也能管理好自己的學習和人生,他們就是自己的家長。

但相反,白柳就沒有這種特權了,一旦開家長會,他的座位上永遠都是空著的。

陸驛站和方點倒是很想來開,但喬木的家長會一般都是全校所有班級統一開的,所以白柳開家長會的時候,陸驛站他們必然也在開家長會。

值得一提的是,陸驛站不知道為什麼,給替白柳開家長會有一種特殊的執念,曾經有好幾次試圖逃掉自己的家長會來幫他開,都被他們班的老師給逮回去了。

“你為什麼這麼想給我開?”白柳奇怪地問陸驛站。

“你不懂。”陸驛站眼神幽怨地看著白柳,“能給你開家長會,當你爸爸,是一種當初我周圍的每個人都懷有強烈期待的事情。”

當初異端管理局哪個人沒有罵過白六,想當白六的爹的……

白柳緩緩:“?”

這次的家長會也是如此,白柳的座位依舊是空的。

班級裡人來人往,喧鬨異常,學生們的家長穿上了自己最貴的一身衣服,戴著自己最貴的手表,項鏈,戒指和包包,打扮得光鮮亮麗,時不時我的鴿血紅寶石戒指擦到了你剛做過的頭發,不好意思,我的手工定製機械手表碰到了你的小牛皮皮包,真是抱歉。

宛如一隻隻氣勢待發,展露羽毛的公雞母雞。

學生早已經被遺忘到了一旁,這些家長高聲虛偽地互相假笑寒暄著,整個場子看起來不像是在學校裡辦家長會,而是在什麼酒店舉辦的大型交際聯會:

“誒呀,你今天開什麼車來的啊?我今天開寶馬進來,都找不到停車位了,喬木真是該擴擴規模了,不然來開個家長會都不好停車。”

“你們家是不是在新開的陽光城樓盤又搞了一套房?”

“最近公司上層動了動,可能要空出一個位置了。”

“雙十一蘭家的麵霜打95折,隻要四千多了!一起買嗎?”

總之,雖然是家長會,但看起來和學生沒什麼關係。

白柳對這種家長會的參與度一向是0,但他的確也沒有參與的需求,因為畢竟整個場合就隻有兩種單調無聊的主題:

一,家長們互相攀比,二,學生們互相攀比。

成年人的明爭暗鬥地攀比還會有層名為世故的遮羞布,但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的之間的攀比就直白得多了。

“我媽剛給我買了最新出的鞋。”白柳旁邊那個男生晃了晃自己腳上的鞋,滿臉得色,“今天開家長會帶過來給我試試。”

“哇,這雙要三千多吧。”

這男生故弄玄虛地晃了晃手指:“nono。”

“哇靠,你這雙有球星簽名!”

“我日,這款是兩年前的限量版了,你怎麼搞到的?”

“還能怎麼搞到的?”這男生聳了聳肩,他不以為意地笑笑,腳伸到了白柳的麵前晃了晃,“錢唄,出高價就能搞到了,加上郵費花了近六千。”

“六千,好劃算,我也想要!”

“回去讓我媽也給我找找看,我小姑在國外,應該能淘到。”

一旁的鮑康樂神色陰沉又嫉妒地聽著,他盯著那雙價值六千多的球鞋,眼睛裡都是**。

白柳聽這種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彆過頭,靠在教室走廊後方的一個窗戶外麵,眼神落在了窗戶裡麵。

透過窗戶,能看到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前後左右都坐滿了體態富貴的家長們,這些家長占了自己的座位還不夠,隨手將自己昂貴的手提包放在了白柳的課桌上。

就像是這個屬於白柳的家人的位置上,天生就該是個空位置。

在白柳旁邊熱烈討論球鞋的那幾個男生見白柳一點反應都沒給,臉色一沉,左右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圍了上去。

為首的那個男生推搡了一下白柳的肩膀:“喂。”

白柳冷淡地回頭掃他一眼:“有事?”

“呦呦呦,擺臭臉了。”這男生嘻嘻哈哈地將頭伸到了白柳麵前,“你剛剛在看什麼?”

這男生裝模作樣地探頭,越過白柳的肩膀看向教室裡麵,嘖嘖兩聲,“找你家長啊?”

“但你沒有家長啊!”這男生裝作遺憾地攤手,“這樣吧,我今天拿到了新球鞋,心情不錯。”

“你喊我一聲爸爸,我就進去幫你開家長會怎麼樣?”

其他幾個男生都憋笑起來,臉色一直陰沉的鮑康樂也舒展了神情,他用一種厭惡興奮的目光看著被圍堵的白柳,就像是在看什麼下等人。

隻要這個班裡有白柳,他就不是過得最差的那個。

“也不是欺負你哈。”這男生假模假樣地用力捏了捏白柳的肩膀,“主要是看你沒爹沒媽的,可憐。”

“我爹媽又對我這麼好,我應該對你這種福利院出來的做做善事,算是回報社會了,是吧?”

“你看。”這男生嬉皮笑臉的,強硬地摁住白柳的肩膀,讓他看窗戶裡的教室,“我爹媽坐你位置前麵呢,包都放你位置上,你的位置都能沾沾我爹媽的福氣,我對你好吧,喊不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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