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現在承認是白柳逼他做的這一切,那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但白柳就要……
鮑康樂下意識地看向了白柳。
白柳也在看著他,就像是那天晚上看著在水裡掙紮的鮑康樂一樣,白柳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平靜,一點情緒都不透。
水裡掙紮完的鮑康樂得到了白柳伸出的手,那現在掙紮的鮑康樂,是否會伸出手,將白柳推下湖裡呢?
“媽。”鮑康樂顫抖著開口了,他望著白柳,“是我自己,真不是白柳逼……”
在他說到一半,後頸突然正中央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鮑康樂眼神突然一空,說的話中斷了。
鮑康樂的後頸上出現了一個血點,那個血點裡能看到一根半根手指長短的透明傀儡絲在輕微地顫動,就像是有什麼人在隔空操縱這根傀儡絲一樣。
——之前白六穿刺過鮑康樂後頸的傀儡絲殘留了一端在鮑康樂的身體裡。
鮑康樂恍惚之間,他似乎又聽到那天晚上那個神,那個男人目光悠遠地望著白柳離去的北原,用低沉帶笑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
【白柳,你這樣的人做好人,選擇不殺鮑康樂,是會遭報應的。】
鮑康樂背後的傀儡絲一顫,他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抬起了手,眼神渙散地指著白柳:“是的,沒錯,就是白柳逼我去偷錢賭博的!”
“他逼我賭博,說我不給錢就殺了我!還逼我跳了高考湖,差點淹死了我!”
“他是個殺人犯!”
下午三點,操場,被延遲了半個多小時的動員大會還是順利召開了。
但這次的開篇卻不是特優等生發言。
下麵的學生看著有一大堆老師,甚至校長都在圍著一個學生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那學生被一群人推搡著,推到了國旗台下麵,遮擋著看不清臉,但周圍每一個老師都在對他嚴厲斥責,甚至於還有老師在旁邊打電話報警。
坐在下麵學生隊伍裡的方點看著這情況,心裡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左右看了看,隨手扯了一個從國旗台下麵過來的學生:“那國旗台下麵的學生是誰?”
“點姐。”這學生一看扯住他的人是方點,也沒聽清楚話,以為她問的是陸驛站的情況,下意識回答,“國旗台下麵那個學生不是陸驛站,陸驛站請假了,他說要去辦點什麼事情,還沒回來,不是他上台發言。”
“我知道,是我上台發言,但現在還沒通知我上去。”方點揚了揚下巴,“所以問你那個學生是怎麼回事?”
“那個學生啊。”這學生山上好像和同班同學賭博還逼同班同學偷錢給他,兩萬多,但恰好這學生是個老師的兒子,被發現了,現在報警了正在查,說要先給退學處分。”
方點的心臟狂跳起來,她問:“這學生叫什麼名字?”
“白柳。”這人回答她。
方點頭也不回地朝著國旗台下麵狂奔了過去。
白柳被一群老師塞了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檢討書,推著上了國旗台,校長握著他的肩膀,拿著話筒,臉色佯裝陰沉地站在旁邊:“各位同學,各位老師,在開動員會之前,我們先要宣布一個重大的處分。”
“高三十七班的白柳同學,不思進取,走歪門邪道,逼迫同班同學賭博,數額高達萬餘!“
“難以想象我們喬木高中這種一心學習,教書育人的地方能教出這樣的學生!這是喬木高中的恥辱!”
校長深吸一口氣:“所以,為了以示懲戒,我們會將該同學處以退學處分。”
“——我們會將這個處分永遠留在白柳同學的檔案上,讓任何一個學校都能看到,讓每個學校都能知道,這個同學是多麼惡劣的一個同學!”
全校嘩然,學生頓時就討論起來了:
“哇靠,那豈不是沒有學校會要他了?那他還怎麼高考?”
“不知道,據說好像是福利院的那個學生,估計福利院也不會供了,本來就沒錢上學的。”
“都讀到高三了誒,這也太慘了……”
“有什麼慘的,逼人賭博,就活該!”
校長長出一口氣,他用餘光一掃旁邊的白柳:“現在請白柳同學來念自己的檢討。”
“念個幾把!不念!”翻身就衝上台的方點劈手就躲過了校長準備塞給白柳的檢討書,她根本看也不看校長一眼,抓住白柳的胳膊就拖著他走了,“我們走。”
國旗台下的老師都被突然衝上台的方點嚇了一跳,想要攔住對方:
“方點!你的演講在後麵一個!你衝上去乾什麼!”
“我知道。”方點抬起頭,她語氣很冷靜,“我不演講了,我要帶白柳走。”
這些老師都聽得懵了一下:“走?!你走什麼?等下還要上課啊!”
“我不上課了。”方點抬起頭,她的目光裡有種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的怒意,“你們不是讓白柳退學嗎?”
“我和他一起退。”
“你瘋了嗎方點!”方點的班主任愕然地站出來,“你是年級第一啊!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和一個檔案要記大過的小混混攪合在一起乾嘛!”
“你們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快過來!”
老師著急地對方點揮手。
方點抬頭看著這個真心為自己著急的老師,她語氣緩和了一些:“老師,年紀第一和高考對我沒那麼重要,我去哪兒都可以拿到,大不了複讀一年重頭再來,我依舊可以是全市第一。”
“但白柳是我的朋友,我就喜歡和他走一條路上。”
方點的眼神很堅定,她笑了一下:“現在不走一起,以後可能就要走岔路了。”
“勞煩您讓讓。”
方點扯著白柳的胳膊,頭也不回地從這個神色呆滯的老師旁擦肩走了過去。
方點遇事很冷靜,她先把白柳送回了宿舍,替他收拾了一個包裹出來,一邊收拾一邊說:“這事有蹊蹺,你先彆慌,我先留在學校幫你看看情況。”
“但你暫時先彆待在學校了,我先把你送回我家,然後給你弄筆記,這段時間你就在我家裡自學準備高考吧,我班上一些同學有些知道一些門路,我幫你問問她們,看看這事怎麼處理。”
白柳坐在床沿,他頭上被方點蓋了一條毛巾,擦去那些被不知道誰潑上去的水,他很安靜地望著方點給他收拾東西,突兀地開口:“你不是不喜歡和那些人交往嗎?”
“那個時候是什麼情況現在是什麼情況啊?”方點語氣自然,“事急從權懂不懂。”
“就像你剛剛威脅那些老師說要退學?”白柳語氣平平地反問。
方點笑了一下:“差不多吧,至少先讓他們冷靜下來權衡一下,在高考之前為了給你蓋黑鍋退學一個全市狀元劃不劃算。”
白柳又靜了一下:“我真的賭了。”
方點點頭:“我知道啊,你看起來能乾得出賭這事兒,但其他應該不是。”
“我賭了兩萬。”白柳靜了一下繼續說,“被退學很正常。”
“你要真不想念了可以退學,我一點意見沒有。”方點一跳,她坐在白柳對麵的桌子上,撐著下頜笑眯眯地望著白柳,“但不能這樣退學。”
“因為我知道你想念。”
“我不能接受你那麼認真努力地學了一年是這個結果,我希望你高考一定順順利利。”
方點揉了揉白柳的頭:“好了,這些都彆想了,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白柳靜了很久,他抬頭,濕漉漉的頭發掩映著他那張蒼白的臉,聲音很輕:“點姐,我想吃冰棍。”
方點靜了一下。
除了開玩笑,白柳很少叫她點姐,也很少請求她做什麼事情,方點有時候會抱怨,說白柳你居然都不願意喊我一聲姐姐。
但這一刻,看著這樣的白柳,方點寧願她沒有聽到這聲點姐。
她深吸一口氣,說:“好,點姐現在就下去給你買,你等著。”
等到方點提了一袋子冰棍上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個空蕩蕩的宿舍。
白柳不見了,她剛剛給白柳打包好的那個小行李書包已經不見了,隻有一張留在桌子上被杯子壓住的一百塊,一百塊旁邊壓著一張紙條————【之前借的,現在還給你,點姐】。
下麵一行字是:【不要因為我退學,性價比低。】
方點望著這張一百塊,她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冰棍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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