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說你給我們家造成多大的經濟負擔,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但我就是氣,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蘇宥冷笑一聲,覺得荒謬。
“小姨知道錯了,這些年把氣撒在你身上,任由簡初欺負你,小姨知道錯了。”
蘇宥一直很想知道的東西,現在終於明朗。
為了錢。
他們都是為了錢。
甚至在長達十三年的時間裡,他們瓜分了蘇宥父母用命換來的賠償金,卻心照不宣地共同維係著這個謊言。
“小姨,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活在疑問和自責裡,我在想,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才會讓每個人都不喜歡我。”
“不是的,不是。”
“小姨,我很累。”
劉琴哭著說:“你能不能告訴小姨,你到底知不知道簡初的消息,小宥,你發發慈悲,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我讓他從安騰辭職,重新找工作,我保證之後再也不會讓他接觸到你。”
蘇宥長久以來的軟弱讓他幾乎動搖。
可掌心突然傳來一陣銳痛。
他低下頭,看到傅臨洲那張標簽條,一角抵著掌心的肉。
就好像傅臨洲對他說:蘇宥,勇敢一點,有我做你的靠山。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對劉琴說:“我不知道。”
他掛了電話,然後轉而打給傅臨洲。
傅臨洲很快就接通了,“怎麼了?阿姨沒去做午飯嗎?”
“傅總。”蘇宥突然喊道。
“嗯?”
“您在忙嗎?”
“不忙,你說吧。”
蘇宥猶豫片刻,然後問:“謝簡初的事,您接下來想怎麼解決?”
“怎麼了?”
“剛剛我小姨給我打了電話,給我講了一些事情,”蘇宥迅速抬高了音量,補充道:“我沒有心軟,也不是來求情的,我還是很恨他們一家,但我……”
“我來處理,蘇宥,你放心,我有分寸,他很快就會回家,可能要養很久的傷,但隻是傷筋動骨,沒有傷到內臟,你也彆擔心他會報複,總之,不用害怕。”
蘇宥安靜了很久,然後“嗯”了一聲。
“謝謝傅總。”
“還有其他事嗎?”
“傅總,您晚上回來吃飯嗎?我想做飯給您吃。”
這回換作傅臨洲突然安靜。
蘇宥心跳加速,等著傅臨洲的回答。
“回來。”傅臨洲說。
蘇宥笑得彎起嘴角,“好!”
傅臨洲放下電話,也忍不住笑了笑,他處理完事情之後給老嚴打了電話,“怎麼樣了?”
“傅總,我們剛剛離開工廠,他應該正在聯係家裡人,照片也拍好了,”老嚴壞笑兩聲:“他要是還想正常生活,就絕對不敢報複。”
“好,辛苦了。”
下午傅臨洲處理完事情,就準備回去,姚雨的座機電話又打了進來,“傅總,有一位葉先生想要見您,他說他和您是校友,他叫葉湛清。”
“請進來。”
不多時,姚雨領著一位身著西裝風度翩翩的男人走了進來。
傅臨洲起身和葉湛清握手,“葉博士,好久不見。”
葉湛清長著一雙丹鳳眼,眼尾狹長,笑起來總帶著些勾人的意味,“是我來得太貿然,麻煩傅總了。”
“不會。”
姚雨幫葉湛清倒了杯茶,然後關上門。
“傅總,我這次是來尋求合作的,我聽聞您從德國引進了一個人工智能實驗室,我的團隊這兩年也一直在人工智能的理論領域深耕,不知道傅總有沒有意向,能夠讓我們團隊參與進去,您的實驗室需要最前沿的理論,我們需要實踐機會。”
傅臨洲思索片刻,說:“謝謝葉博士的信任,你的意見我會考慮,也會和公司其他高層商量。”
“那就好,實在是感謝傅總。”
葉湛清把自己帶來的材料拿出來,“這是我們前年和新加坡的一家科創公司合作的報告,還有這些是我們團隊裡成員這兩年發表的一些論文。”
傅臨洲接過來。
葉湛清站起來,“傅總,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
“實在抱歉,今晚我要回家吃。”
葉湛清笑容斂了斂,“哦?傅總已經結婚了?”
“沒有,”傅臨洲也站起來,說:“但也差不多吧。”
葉湛清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但他還是維持著熱情,“那太讓人羨慕了。”
“等我看完材料,了解一下合作的具體方式,如果公司領導層沒意見的話,到時候我再聯係葉博士詳談。”
“當然可以。”葉湛清看出傅臨洲的心不在焉,也見好就收,他拿起包,準備走的時候又轉身對傅臨洲說:“傅總,我好像還沒有您的聯係方式。”
傅臨洲拿出手機,讓葉湛清掃了一下他的微信。
通過好友之後,葉湛清笑了笑,“打擾傅總了。”
“不打擾,葉博士客氣了。”
送走葉湛清之後,傅臨洲看了眼時間。
五點十四分。
開車到煦山彆墅差不多三十五分鐘。
能趕在六點前到家。
他出門的時候姚雨都愣住了,可傅臨洲腳步不停,隻回身說了句:“忙完就下班吧。”
話音未落就進了電梯。
“……”姚雨眯起半隻眼,心想:剛剛出去的真的是她的工作狂老板嗎?
傅臨洲把車開出地下車庫,一路上每一個岔路口,每一個紅燈都讓他心急。
他第一次對“回家”有了真切的體會。
他終於明白每年春節的春運大潮都帶著如何的期待和急切。
回家,原來不是回到一個多大的房子,多豪奢的彆墅,而是回到那個人身邊。
那個穿著他的寬大睡衣,在家裡慢吞吞地走來走去的小家夥,傅臨洲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麵,就覺得現世安穩。
平日裡將近四十分鐘的路程,他這次隻花了二十七分鐘。
到家的時候,先看到客廳的燈。
是暖色調的橘黃。
傅臨洲心尖微動,把車停好之後走出來,一步步往家門口走。
鎖是指紋鎖,但傅臨洲沒有按。
他抬起手,敲了敲門。
很快就聽見蘇宥小跑過來的腳步聲。
蘇宥大概找了半天貓眼,最後才摸清楚可視門鈴的用法,他在小屏幕裡看到傅臨洲的臉,迅速打開門。
“傅總,您嚇我一跳!”
他穿著自己的衣服,外麵圍著白色圍裙,臉上的傷淡了許多,眼睛依舊亮晶晶的,他朝傅臨洲笑,酒窩很深。
整個房子都被橘黃色的燈光籠罩著,蘇宥的蓬鬆發絲也被暈了一圈暖光,讓他看起來像個毛茸茸的小動物。
他很替傅臨洲省錢,隻開了客廳和廚房的燈,二樓一片漆黑,可偏偏就是這樣,偌大的彆墅卻顯得非常溫暖,好像所有畫麵都聚焦到了眼前這一幕。
蘇宥接過傅臨洲的包,笑著說:“您沒帶鑰匙嗎?您回來得剛剛好,我還有一道蠔油生菜,就都做好啦。”
他轉身的時候,傅臨洲幾乎不可抑製地想要抱住他。
可伸手隻碰到蘇宥的衣服,指尖滑過。
蘇宥已經跑回了廚房。
傅臨洲把門關上。
換了鞋,他緩緩朝廚房走過去。
蘇宥把湯鍋的蓋子掀開,加了點鹽,然後又掀開一旁炒鍋的蓋子,展示給傅臨洲看,“傅總,您看,油燜大蝦!”
“這麼厲害?”
蘇宥臉頰紅撲撲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中午我麻煩阿姨幫我處理了一下活蝦,不過這道菜我也是第一次燒,不知道口味怎麼樣。”
“看起來就是色香味俱全。”
傅臨洲走到他身邊。
“還有一道芹菜炒肉,”蘇宥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就是很家常的家常菜。”
“我很喜歡。”
蘇宥低下頭,抿唇忍住笑,“傅總,您站遠一點,我要開火了。”
“我來吧。”傅臨洲卷起襯衫袖子。
蘇宥連忙把傅臨洲推出去,“怎麼要您來?您快坐下休息。”
蘇宥做事很利索,做菜更是熟練,比傅臨洲快得多,三下五除二就把洗乾淨的生菜倒下鍋了。
他把三菜一湯端到桌上,又盛好飯,然後坐到傅臨洲對麵。
他倒了兩杯牛奶,充作酒。
他臉上羞臊,卻不敢直視傅臨洲的眼睛,抿了抿唇,說出自己想了很久的開場白:“傅總,我知道您不喜歡我把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但是我這次真的很想鄭重地和您說聲感謝。”
傅臨洲靜靜看著他。
“您救了我,在我最絕望的時候。”
傅臨洲沒有說話。
“我九歲父母去世,十三歲不到就去了小姨家,在她家的十年裡我過得很痛苦,很痛苦,我一度有輕生的念頭,手臂上的傷是從高中開始的,因為我媽媽臨終前留著一口氣告訴我,讓我好好活著,我就一直苟延殘喘到現在,直到您出現。”
“我?”
“是,您給了我很多關心很多幫助,最重要的是,您讓我覺得我不是這個世界上一個可有可無的多餘的人,真的非常感謝您。”
他端起
杯子,傅臨洲也跟著端起來。
他主動碰杯。
傅臨洲突然開口:“住過來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
蘇宥差點嗆住。
“我……我覺得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
“我原來的出租合同還沒結束。”
“我幫你付違約金。”
蘇宥想了想又說:“我原來的出租屋還要付一個月一千六的房租,來您這裡總不能一分錢不花就住這麼好的房子吧。”
“你想付也可以付。”
“我付不起。”
“一個月六百。”
“啊?”
“考慮一下。”
蘇宥訕笑著夾起一塊油燜大蝦,剛咬一口,就聽見傅臨洲說:“沒錢的話也可以想想其他報答我的方法。”
蘇宥嚇得一哆嗦,咬住大蝦,爆出來的湯汁濺得臉上脖子上都是。
“……”他好慫啊,又慫又狼狽。
傅臨洲挑了下眉。
蘇宥迅速跑到衛生間裡擦洗。
就在這時候,蘇宥的手機響了。
傅臨洲拿著手機慢悠悠走到衛生間,蘇宥正在洗臉,傅臨洲說:“來電人是房東?我幫你開免提。”
蘇宥想攔已經來不及了。
“小蘇啊,你這兩天忙嗎?我之前跟你說要把房子賣出去的,你還記得吧,明天那對小夫妻可能要來看房,你有空嗎?”
蘇宥僵住,在鏡子裡對上傅臨洲好整以暇的眼睛。
怎麼會這麼巧啊……
蘇宥抿唇不說話。
傅臨洲用手機戳了戳蘇宥的腰,蘇宥沒辦法,隻好說:“有空的。”
“那好那好,明天下班之後我跟你聯係,不好意思了啊。”
電話掛斷之後,蘇宥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運氣不好,抽紅包都抽不到,但怎麼能倒黴成這樣?
他真的不想太麻煩傅臨洲了。
可是事不與願違,他也不想和傅臨洲說話了,氣鼓鼓地擰乾毛巾,擦了擦脖子。
傅臨洲伸手環住他的腰時,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立即轉身,卻正好和傅臨洲麵對麵,就變成了他倚在洗手池邊,傅臨洲把他困在兩臂之間的姿勢。
太近了。
傅臨洲還在逼近。
蘇宥屏住呼吸,他這次不是懷疑,傅臨洲好像確實想吻他。
他嚇得連忙閉上眼。
可幾秒之後,吻沒有落下來。
他偷偷睜開眼,看到傅臨洲兩手捏著他的圍裙係帶,忍著笑說:“把圍裙摘了更好擦。”
蘇宥大窘,羞惱到腦子一熱,把傅臨洲推出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