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洲的話一句句敲在蘇宥的耳膜上,蘇宥感覺自己的腦袋瞬間空白。
他的眼淚又要掉下來。
但傅臨洲說:“不許哭,先回答。”
他隻能眼角掛著淚,抽噎著看向傅臨洲,傅臨洲和他碰了碰額頭,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宥宥,彆怕。”
“你不要喜歡我,”蘇宥聲音顫抖,他捂著臉說:“我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你都說了要帶我去看心理醫生,我這麼差勁,你為什麼要說喜歡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宥宥,”傅臨洲把蘇宥的手拿開,捧著他的臉強迫蘇宥和他對視,“你看著我,看著我。”
蘇宥淚眼汪汪,鼻尖都是紅的。
“你難道察覺不到我對你的感情嗎?這些天我們朝夕相處,我對你的好,你難道真的以為是上司對下屬的關心?”
傅臨洲俯身親了親蘇宥濕潤的眼角,“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對嗎?”
蘇宥倉皇失措,兩隻手無處著落,隻能揪著自己的衣擺。
“不行……真的不行……”
“為什麼不行?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告訴我原因。”
蘇宥不肯回答。
“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蘇宥搖頭。
“是我不符合你對伴侶的期許嗎?”
蘇宥還是搖頭。
“是你心裡有人嗎?”
蘇宥猛地望向傅臨洲,緊接著又急忙躲避視線,支支吾吾地說:“我……我……”
他想起他的夢,夢裡的傅臨洲問他想要的究竟是解脫還是幸福,他其實也分不清,前十年,他很想要解脫,一個人偷偷思考過無數種死法,但現在他的想法有了一點變化。
他對這個人世間多了幾分眷戀,他想陪著傅臨洲,做他的下屬,以朋友的名義,遠遠地看著傅臨洲收獲幸福,這比他自己幸福還重要。
可是傅臨洲剛剛說了什麼?
傅臨洲喜歡他?
放在四個月前,他一定覺得是天大的笑話。
“不哭,”傅臨洲幫蘇宥擦掉眼淚,他柔聲說:“抱歉,我嚇到你了,但我實在有些等不及,我想名正言順地抱你。”
蘇宥哭累了,慢慢垂下腦袋,額頭抵在傅臨洲的肩膀上,抽噎著說:“我什麼優點都沒有,還總是情緒崩潰,傅總,我就像一個負能量的黑洞,您會越來越討厭我的。”
“我可以消化你的負麵情緒。”
“不是,不是,”蘇宥搖著頭說:“您本來可以不用這麼累的,自從我做了您的助理,工作上常常犯錯,生活上還一堆汙糟事,您幫我處理了謝簡初,讓我住在你家裡,您一直在付出,明明我不值得您這樣付出。”
“可我不覺得是付出,我樂在其中。”
蘇宥抽了抽鼻子。
傅臨洲捏了捏蘇宥的臉,蘇宥小聲說:“傅總,我現在腦子太亂了,我考慮不了。”
其實他應該同意,這本來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可他為什麼說不出來呢?
有一刻他甚至想要惡狠狠地推開傅臨洲,用歇斯底裡的咆哮激怒傅臨洲,讓傅臨洲討厭他,讓傅臨洲望而卻步。
可是他舍不得,氣走傅臨洲,他就什麼都不剩了,他又要變回孤零零的一個人。
傅臨洲把蘇宥緊攥的手掰開,然後握住,他安撫道:“沒關係,慢慢來。”
“傅總,對不起。”
“拒絕才要說對不起,你是要拒絕我嗎?”
蘇宥愣住,沒吱聲。
“那就不許道歉,我等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日子還很長,我可以慢慢等。”
蘇宥嗚咽
出聲,他從來沒被人這樣用心地疼愛過。
傅臨洲摟了一會兒蘇宥,然後鬆開他,伸手從蘇宥的兜裡拿出那條領帶,他還是不死心,偏要問:“這個是哪裡來的?”
蘇宥不明白傅臨洲的意思。
傅臨洲也懶得追問,把領帶塞回到蘇宥的口袋裡,然後故作鎮定地把蘇宥抱下來。
他先恢複到正常語氣:“繼續收拾吧,東西不多的話今天就能運走。”
蘇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氣氛有多尷尬,他連忙繞開傅臨洲走到客廳,“我、我把冰箱清空一下。”
“你收拾,我幫你聯係下搬家公司。”
蘇宥咽了咽口水,“嗯,謝謝傅總。”
傅臨洲走出去之後,蘇宥癱坐在冰箱旁邊,冷凍櫃裡傳來的陣陣涼氣也沒能讓他冷靜。
他覺得自己急需找個人說說話,他隻能想到徐初言,可初言現在自己都深陷情傷。
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
為什麼暗戀三年的人向他表白,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呢?
蘇宥想不明白。
他把冰箱裡的東西收拾出來,能帶去傅臨洲家的就帶走,不能帶走的就扔了。
他把他買的一隻炒鍋和一隻平底鍋送給了樓下的老大爺。
其餘的東西都被送上搬家公司的車。
傅臨洲又幫他請了保潔。
蘇宥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小出租屋一點點變成最初的樣子。
他又去敲了敲徐初言家的門,徐初言過來開門,從過道窗戶裡看到一乾二淨的屋子,頓時就明白了,“房子被收回去了?”
“嗯。”
“接下來住哪裡?”
“傅總家。”
徐初言看了傅臨洲一眼,沒說什麼。
蘇宥想要抱徐初言,卻被徐初言拍了一下手背,徐初言說:“笨蛋。”
蘇宥小聲說:“初言,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朋友嗎?”
“為什麼不可以?”
“你以後要當大明星的。”
徐初言輕笑,“什麼明星……”
“初言,你會越來越好的。”
“那你呢?”
蘇宥沒吭聲,片刻之後才說:“我希望我也可以。”
三月下旬的一個微風徐徐的下午,藍天白雲逐漸被晚霞取代,橘色染紅天際,蘇宥稀裡糊塗地告彆了自己獨立生活後的第一個家,帶著三箱行李,坐上了傅臨洲的車,去往城市最南端的煦山彆墅。
他即將開啟新的生活。
他徹底和謝簡初一家決裂,也和十年的謹小慎微的自己決裂。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可蘇宥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感覺到心臟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然後難以忍受的窒悶襲來,嗓子眼甚至彌漫著令他作嘔的血腥味。
他感覺自己分裂了兩半。
一半留在過去,一半憧憬未來。
傅臨洲察覺到他的不自然,伸手過來握住了蘇宥的手,用指腹輕輕揉著蘇宥的手腕內側,“怎麼了?”
蘇宥強迫自己露出笑容,“沒什麼。”
*
*
蘇宥沒等到臉上的傷完全好轉,就急著回去上班。
傅臨洲醒來時,蘇宥的臥室已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學著傅臨洲的方法,把做好的早餐放在烤箱裡保溫,還煮了燕麥粥。
傅臨洲從櫥櫃裡拿出蘇宥帶來的陶瓷碗,盛了一碗粥。
餐桌上貼著蘇宥留的字條。
【傅總早上好,我看到東門門口有一號線地鐵,到公司大概要半小時,就提前起床了,早餐在烤箱裡,燕麥
粥在砂鍋裡,冰箱裡還有我自己醃的小蘿卜,放在一個玻璃瓶裡,您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嘗嘗。】
蘇宥的字跡很工整,傅臨洲都能想象他坐在餐桌邊一筆一劃乖乖寫標簽條的模樣。
從清林路回來已經兩天了,蘇宥的表現有些出乎傅臨洲的意外。
他以為蘇宥會表現得很排斥,可蘇宥沒有,蘇宥沒有抵觸他的親近,但也不會像之前那種膽怯臉紅,蘇宥表現得過於平靜,甚至有些麻木。
這讓傅臨洲隱隱有些擔憂。
吃完早飯他驅車去了公司,經過姚雨工位的時候,姚雨神神秘秘地說:“傅總,小蘇的臉怎麼了?我剛剛去市場部,看到他帶個口罩,但是露出來的眼眶還有淤青。”
“他周圍人什麼反應?”
“明麵上肯定不會有什麼反應,但私下裡還是會討論的吧。”
“在公司群裡發個通告,研發部員工謝簡初往公司郵箱發送匿名郵件,惡意攻擊同事,被發現後甚至惱羞成怒毆打同事,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經決定將其除名,解除勞動關係。”
姚雨倒吸一口涼氣,愣了一愣,然後說:“好的。”
謝簡初的開除通告一經發出,瞬間在公司裡引起軒然大波。
蘇宥一直在寫稿子,沒有看手機,直到謝簡初的頂頭上司,研發部的主管張義明過來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張義明告訴蘇宥:“小蘇,其實我一直就不太看得慣謝簡初,他這個人沒什麼真才實學,成天像演宮鬥劇一樣拉攏小團體,大家其實都看不起他,就是礙於他三天兩頭請客的情麵,不好意思說。”
蘇宥垂下視線。
“小蘇你放心,把這個毒瘤拔除之後,你以後就能在安騰安安心心地工作了,雖然你沒被分到我們研發部,但是之後有什麼銜接協助的工作,儘管聯係我。”
蘇宥訕笑兩聲,“謝謝張經理。”
張義明拍拍蘇宥的肩膀,“你好好養傷。”
回到工位上,賀瑋給蘇宥遞來一盒巧克力,“對不起啊,上次我反應有點過激。”
蘇宥怔怔地接過巧克力。
“我向你道歉,我回去之後想了想,好多國家同性結婚都合法了,說明這東西已經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就是很……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以前就是聽說過,沒接觸過,所以反應有點過激,你彆介意。”
蘇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道歉的,這沒什麼。”
蘇宥緩緩坐下來。
好奇怪,莫名挨了一次打,受了一次傷,周圍的人竟然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他了。
工作到中午,賀瑋喊蘇宥一起去食堂,蘇宥往電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總擔心傅臨洲會出現,但他又覺得不至於此,傅臨洲在公司裡還是公私分明,不會為他的事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