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不想去。”
左棠搖搖身邊人的手臂，是比年長8歲的親哥哥左熙，也是他醒來後這個月除左父左母、康雅穆晟寧外最多來看他的親人。
現在王醫生建議左棠的親哥，可以適當陪著他離開病房到後麵的花園走路。
“好！”
左熙二話沒說就對左棠點頭，再對上那邊王醫生看來的目光，他為難又歉意地笑了笑，“王姨，我弟比較怕熱。”
怕熱隻是一方麵，失明加失憶的左棠明顯很怕人，也恐懼離開熟悉的環境，但左棠不可能在這間醫院的小病房裡住一輩子吧。
“嗬嗬，”王醫生對左熙一聲冷笑後，再看向左棠時立刻又換回往日對著左棠的和顏悅色，溫言細語，“那不去外麵，到病房外的小廳走走，或者來前台那邊拿水果吃也行。”
左棠乖乖點頭，“謝謝醫生姐姐，我聽話，一定走夠一小時。”
左棠喊王醫生叫姐姐的稱呼是她主動要求保留的，這充分說明她的聲音年輕、好聽，充滿魅力，誰也不能要求左棠糾正了！
左棠點頭保證後，再晃晃左熙的手臂，“哥哥幫我計時。”
“好嘞！”
左熙沒有二話地應了，他曾經想要一個嬌嬌軟軟親妹妹的願望沒實現，現在快而立之年了，倒又收獲一個乖軟可愛的親弟弟。
他原本挺不耐煩陪爸媽欺騙左棠的，來了之後，嗯，他什麼都沒想過。
在左熙的攙扶下，左棠到外麵的小廳呼哧呼哧地走了好久後，他問道，“現在幾點了？”
“才走二十五分鐘，”左熙看一眼手表再扶左棠到就近的沙發坐下，“休息一會兒再繼續，今兒一天長著呢，一定走夠1小時。”
“好，”左棠坐下後繼續晃晃左熙的手臂，“哥，我想問的是幾點？”
“哦，馬上9點了，”這原本是他要到研究所的時間了，這個月他特意和領導調整了工作時間，上午可以有一個小時到醫院看望左棠。
“哥哥放心去工作不用擔心我，我很乖，不會再亂走把自己弄傷了。”
這是發生在今天清晨的事故，左棠沒喊人幫忙想自己去廁所，沒找準方向感絆倒後，把膝蓋摔著了。
左棠已經被王醫生嚴厲地教育過了，左熙來了後也說了他，也正是因為這個，左熙又再和所裡請假多陪左棠一小時。
但現在這多請的一小時也快結束了。
“乖了，那……我去上班了，明天再來看你，我讓彭哥給你繼續計時，”左熙摸摸左棠柔.軟的頭發，又再去和護工彭光仔細交代了一番，才從左棠病房套間裡出來。
穆晟寧牽著康雅踩點到來，在左棠沒醒的那四個月裡，左熙也聽葉玉君說過康家人和穆晟寧每天不落地來看望左棠。
但直到左棠醒來一個月出頭的現在，他們彼此來的時間基本錯開，這是他們第一次在病房外.遇到。
“穆先生，小阿雅，上午好。”
在病房裡時不時冒點傻氣兒的左熙已經不見了，他帶著審視的目光看穆晟寧。
他和穆晟寧就差了兩歲，但因為他父親和穆晟寧、康氏夫婦平輩論交，他也矮了一輩兒，可像左棠那樣沒心沒肺地喊叔叔，他做不來，他和大多數人那樣喊穆晟寧叫先生。
國外知名財經雜誌新出爐沒幾個月的財富排行版裡，穆晟寧一手創建的棠寧集團位居國內財富榜的首位，左家裡就連他爺爺都忍不住感歎後生可畏。
而京城裡眾人熱議不斷的首富每天不落地和他們一起跑醫院，難道真的隻是感激左棠救了康雅嗎？首富家裡居然派不了一個可靠的人陪護康雅嗎？
“叔叔上午好，”康雅也沒見過左熙，看年齡感喊人。
“你好，”穆晟寧和左熙輕輕點頭，他目光看去病房門口自己杵著導盲棍、鑽出半個身體的左棠。
“穆叔叔，小雅，你們來了是不是？我好想你們呀。”
穆晟寧快步上前，在左棠摸索著又要被導盲棍絆倒前，更先左熙將左棠攬住，“是我們，小心點。”
“棠棠哥，早上好，小雅也好想你。”
康雅跑來抱住左棠的另一邊大.腿，小.嘴叭叭地說話，“我帶了新的故事書來和你一起聽，很有趣的！”
“好呀，我今天聽新故事睡覺！”左棠笑吟吟地回應康雅。
在穆晟寧和康雅扶左棠回病房，門要帶上時，穆晟寧回頭和左熙禮貌地一點頭，並不忌諱左熙和左家人洞悉他的心思。
穆晟寧扶左棠到小會客廳的沙發坐下，他的手也和過去那一個月一樣，任由左棠握住，捏捏揉揉，再帶去臉頰邊蹭蹭。
左棠低聲問道，“穆叔叔，我會耽誤你的事情嗎？”
“不會，”穆晟寧肯定地告訴左棠，“相信我告訴你的，好嗎？”
他不用多問也知道，左彥博和葉玉君等人會告訴並要求左棠不能再同現在這般黏著他親近他。
左棠隻短暫地思量了一會兒，就小聲應了話，“嗯。”
“等我不再那麼需要人照顧時，我就去陪你工作，這樣既不會耽誤你的事情，我也能摸、不，是聽到你的聲音了。”
“好，”穆晟寧目露驚喜，左棠出院後的計劃裡有他，可以確定左棠對他已經不止是雛鳥效應。
左棠高興的點點頭，手往空氣裡摸了摸，乖巧等大人說完話的小康雅立刻把腦袋湊過來給左棠摸摸。
然後他們三個人一起聽新故事書，康雅繪聲繪色地和左棠說明插畫裡的內容，穆晟寧負責把兩小隻都看不懂或聽不懂的部分進行說明。
一小時後，穆晟寧帶著依依不舍的康雅離開。
康雅帶來新故事書給左棠解悶外，穆晟寧也給左棠一個手表，設置了快捷鍵可以直接把電話打到他那裡，特彆定製款，這才需要一個月才能送到左棠手裡。
已經回到病床上躺著的左棠，持續不斷地摸著自己戴著的手表，心底莫名安心了許多，好像有什麼缺失的東西回來了一點似的。
又聽了兩遍康雅送的故事書，左棠吃了護士送來的藥，再吃了護工彭光去醫院餐廳給他領的營養餐，沒多久，他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葉玉君已經來半小時了，她依舊先找值班醫生問了左棠的情況，再進病房看看左棠，見左棠睡著，她繼續到病床邊陪坐著，翻翻兩本醫學雜誌。
“夫人，霍衍少爺和席獲先生聽說小少爺醒了，想來看望，他們到病房外了。”
彭光在來照顧左棠前是左家老爺子的常用護工之一，加上這個病房在貴賓區，醫護保安人手充足，左棠醒來之前，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現在的話，他稍一沒注意霍衍已經把被左彥博和葉玉君列入訪客黑名單裡的席獲領到病房門口來了。
如果不是他去拿報告單回來得及時，那倆人可能已經進到病房裡來了。
眉心微微一蹙，葉玉君起身跟隨彭光到出到會客廳，再把門打開，霍衍和提著果籃的席獲就在門外。
葉玉君看一眼霍衍，目光落在席獲身上，語氣冷淡，話語直白，“席先生，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裡不歡迎你。”
“伯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當時小棠他……我聽說他醒了，無論您和他原不原諒，我都要和他當麵道歉。”
席獲性情桀驁霸道，很少有這樣忍氣吞聲的時候，但誰讓他剛甩了人家的親兒子，轉頭又不可救藥愛上了她的養子。
但到目前為止，霍衍對養育他長大的左家更有歸屬感，在婚姻大事兒上比較看重左父左母的意見。
霍席兩家父母輩訂下的婚約能否繼續履行，還得霍衍以及左家點頭才行。
可以說席獲為了捂熱一顆美人心，這一趟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被左棠刻薄辱罵的心理準備了。
“我們不想見到你，你聽不懂人話嗎？請出去。”
葉玉君可不是席獲的什麼長輩，更不覺得席獲的姿態有多低，道歉前還要誹謗她兒子幾句，這也是道歉的態度？
“媽，你消消氣，我們來是想確定一下左棠的身體怎樣，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我的導師認識幾個腦科方麵的醫生……”
霍衍的話被不小心磕碰到門的動靜打斷，“咚”一聲，隻聽著就覺得挺疼的。
“哎呀！怎麼自己跑出來了，摔到哪裡了？”
葉玉君已經從醫護和彭光那裡知道左棠早上摔跤的事情了，這一天還沒過完呢，左棠又把自己磕碰著了。
“嗚，好疼……”
左棠導盲棍從手裡脫落，他捂住不小心撞到後又麻又疼的後手肘，眼淚一顆又一顆地掉不停，“我聽見您和人說話的聲音，以為是爸爸來了……”
昨天左棠輕輕地拉著左彥博的手提要求，他想要一罐子好看又好吃的糖果，用來招待每天來看望他的康雅和穆晟寧。
然後左彥博就煩了葉玉君一晚上，今兒上午的課結束就跑商場去親自試吃和挑選去了，還不時發幾張照片騷擾人。
“你爸晚點來，不會忘了答應你的糖果的。”
葉玉君又好氣又心疼地回答了左棠最關心的問題，她繼續檢查已經被左棠自己碰出大塊紅腫的手肘，再看去彭光，“去拿醫藥箱過來。”
“是，”彭光快步去隔壁護士房那邊要，他感覺自己離解雇不久了。
在他的看護下，左棠一天碰了自己兩回，而在今天前，他還偷偷發朋友圈感歎雇主家的小少爺特彆好看，特彆乖。
“媽媽不要生氣，我不哭，”左棠努力地忍眼淚，再摸摸索索地被扶起到沙發那邊，他偏了偏耳朵，再躲回葉玉君頸側裡。
“媽媽，是誰來看我了？我沒聽出聲音。”
之前是隔著門聽出是男人的聲音，離得近點後，他又被疼哭了，仔細想想那聲音確實不是左彥博的。
葉玉君警覺地抬眸看去，先他們出聲說明，“是你爸的兩個朋友，路過來看看你。他們還有事，馬上就走了。”
左棠乖乖點頭後，再看去完全錯誤的方向問好，“你們好。”
其實不需葉玉君警告，霍衍和席獲就已經驚到無法說話了。
首先是他們過去對左棠未曾有過如此衝擊力的美貌視覺感受，其次是……左棠的眼睛看不見了！
甚至，他也沒有聽出他們的聲音，以及消息裡醒來才一個多月的左棠，就已經和一貫性情冷淡、自律嚴肅的葉玉君如此親密了。
左棠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回應，就默認他們離開了，他把頭一偏靠回葉玉君肩側，“媽媽不怕，我沒那麼疼了。”
葉玉君眉眼微微一鬆，不再去考慮更多霍衍的感受，比起霍衍，她對左棠缺失了更多，“嗯，媽媽陪你回病房裡。”
左棠點頭，他一邊手被扶住，另一邊手繼續在空氣中摸索著往病房方向走去。
“左棠！你真的沒聽出我的聲音？我是席獲！”
席獲上前一步，喊住左棠，他不相信左棠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他不相信他那一推搡，左棠就此看不見了！
如果真看不見了，左棠不是更有理由要賴上他了嘛？為何要裝作不認識？是為了在左家人麵前裝可憐，是為了膈應霍衍？是為了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左棠被身後突然出現帶著質問、惱怒的聲音嚇得一踉蹌，差點再次摔跤，“媽、媽媽，瘋子，你快跑……”
他感覺那個聲音的主人像個瘋子，他眼睛不好是跑不了了，但不能讓葉玉君和他一起受傷。
又想起什麼，左棠哆哆嗦嗦地好手表上一按，再護著葉玉君轉過身來，虛張聲勢，“我喊人了，你不許打人！”
“棠棠，誰要打你？”
棠寧大廈裡，穆晟寧拿起西裝快步往外走去，他耳機依舊保持著通話，左棠那邊並不是與他對話的聲音繼續傳來。
“你還記得我是瘋子啊，那你裝什麼失憶，裝什麼不記得我？伯母，您不要給左棠哄騙了，他慣會用這種手段爭寵博注意，他一直偷偷嫉妒著阿衍。他……”
席獲心疼壞了，在左母對左棠檢查傷口、聞言細語地哄話時，他在霍衍眼裡看到了極為受傷的神情，如此他就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了。
左棠眨眨眼睛，“我沒有裝，我真的不認識你。”
“彭光給他弄出去！”
葉玉君看到彭光回來，狠狠鬆一口氣，她過去若隻有五分不喜席獲，現在她就是一百二十分地不喜席獲。
席獲當她沒有基本的醫學常識嗎，一個人要裝失憶裝失明是想裝就能裝的嗎？
“阿衍，你已經成年，要怎麼交友我不會乾涉，但你不要再把這種人帶到阿棠和我的麵前！”
葉玉君日常對霍衍的管教嚴厲歸嚴厲，卻依舊做不到絕情，但這於他們而言已經是非常嚴重的話和警告了。
“媽，我錯了，”霍衍低了低頭，再歉意地看去睜著一雙瑰麗眸子的左棠，“阿棠，對不起，今日是我欠考慮了。”
“我為那天在商場裡的事情和你道歉，對不起。”
再次鞠躬道歉後，霍衍轉身從小會客廳裡出去。
席獲卻為霍衍的折辱氣昏頭了，來前霍衍反複叮囑他不要提的話，也不經大腦地咄咄出來，“伯母！左霍倆家孩子抱錯的事情和阿衍無關，你怎麼……”
“啪！”葉玉君甩了席獲一巴掌，她無比後悔今日讓霍衍和席獲進病房來，她無比後悔沒有把霍衍一起列入黑名單裡。
兩個保安進來和隻是護理專業出身、拉扯不動席獲的彭光一起，把人弄出病房了，再四個落後少許的保安圍上來，盯著席獲和霍衍直到他們離開這棟病房區域。
終於把人弄走後，葉玉君回頭看去左棠，左棠早就重新濕了臉龐，並痛苦地捂住腦袋。
葉玉君上前要扶左棠，才一碰到就給躲開了。
“不、不要碰我！你們……都不要碰我！”
眼前的白霧被黑幕籠罩，左棠被腦袋急劇翻湧的記憶和疼痛弄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