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優子之前的話依然影響了李清明,他沒有立即去探望那對兄弟，而是先去查看禪院隆人的情況。
“斷的很整齊，接上隻要長好就不影響活動。”醫生感慨,“幸而不是在關節之類的地方,關節受傷恢複會很慢,甚至會一生如此。”
關節處有軟組織，不容易長好。很多時候關節受傷跟沒受傷，能做到的事有很大差距。
——優子對他留手了？李清明心中有些驚訝,那般看起來殘酷的傷勢,其實已經算留手。
“那女人，太囂張了，這次隻是我大意！定要讓她嘗到教訓！”
顯然禪院隆人並不領情，甚至如果他知道對方留手，會更加生氣吧！
李清明心中翻騰的情緒很快被無心果效果壓下去，他麵帶官方表情,對禪院隆人說了幾句慰問的話,替上位者轉發了下獎勵。
禪院隆人恭敬的接受了，態度極好,令李清明覺得也許此人隻是嘴巴壞而已,本性其實還不算太差。
之後李清明去隔壁看那對受傷的兄弟。當他看到兩個小孩之中的一個滿臉纏著繃帶,另一個抓著兄弟的手哭個不停,不由覺得心裡難受。
但李清明也知道，同情是他們最不需要的東西。正如保憲大人所說，他們是知道自己的責任跟風險來參加比賽，有問題的不是他們，而是允許他們參加比賽的大人們。很多人都說少年是未來的希望，守護世界和平的堡壘——但李清明一直覺得,如果這個世界需要犧牲未來的花朵來維護，那麼成年人算什麼？需要犧牲孩子才能維護的世界，那樣毫無未來與希望的世界恐怕與毀滅也並無差異。
“有什麼好哭的！隻是沒了一隻眼，我又不是死了！”
受傷的少年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仿佛他才是獲勝的那一方。
“可是，可是……嗚嗚嗚……”另一名少年哭得極為淒慘，“都是因為我，因為我存在才拖累了你，如果我不在，你就是最強的……嗚嗚嗚……”
“才沒有——”
少年開口反駁時，被一個與他同時開口的聲音蓋住了。
“沒有那回事。”
兩名少年抬頭看向聲音來源，兩人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李清明走過去，發現他們真的很年幼，身體輕薄得仿佛輕飄飄一陣風就能將他們吹散。
他抬手放在兩個孩子的頭上，才終於有他們真實活著的實感。
“彆人隻有一個人，而你們是兩個人，要這樣想才行。你們能做到許多人無法做到的事，那是隻有你們才能做到的事。”
……隻有，我們才能做到的事？
“以後要更加珍惜自己的身體，在沒有勝算的時候，暫時撤退也無妨。你們要爭取的不是一時一刻的勝利，而是更長久的，最終的勝利。”
見兩個孩子似懂非懂，李清明也隻能再安慰幾句，將上位者給的慰問獎勵交給他們，並叮囑醫生好好照看好兩個孩子。
回去稟報保憲大人時，李清明發現保憲大人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保憲大人果然跟他一樣，也不喜歡這樣的比賽。這樣想著，他覺得自己跟保憲大人又親近了稍許。
“晴明，你看完之後感覺怎樣？是否對咒術師怎樣的存在，開始有了解？”
保憲大人的話讓李清明想起優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女子的印象極為深刻。若問他對咒術師的最強烈印象，就是加茂優子了。強大的，冷酷的，卻又在某些方麵感情細膩。他們衡量事物與生命的價值觀更為樸素，崇尚弱肉強食。非常血腥，卻又異常真實。
如果陰陽師是生活在安逸水流中的淡水魚，那麼咒術師就是生活在深海之中互相吞噬的海水魚，從本質上兩者就有極大不同。
但是，極為諷刺，陰陽師有著更強的影響力，不僅僅是陰陽師對咒術理解更深，更因為他們所涉及的領域控製著國家的經濟命脈。
這令李清明想到一個問題，最初的賀茂家族到底是怎樣想的？他們明明對陰陽術有著極深理解，為什麼除了陰陽術之外，還要學習天文曆法這些東西？是因為這些跟陰陽術相關？
……不，是因為天文現象對於民眾跟君主來說未知且容易引發恐懼，而曆法與民生結合緊密。
李清明再次感到，賀茂一族的先祖應該是極為有遠見且聰慧的人，他們察覺到想要在這個國家站住腳，單靠陰陽術遠遠不夠，他們需要抓住君主的心，人民的心，所以他們拚命學習做到這點所需要的知識，最終才在這個國家的階級上層站穩腳。
他們犧牲了學習咒術跟自我修行的時間，放在學習其他知識上，是為了讓陰陽師能夠與普通人共同生活在一個新的體係下。
但是，在未來他所生活的世界中，陰陽師退居幕後。他們依然存在，卻不再與國運結合緊密。這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