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出遠門的這幾天裡, 慕思思幾乎都是待在屋裡, 偶爾搬張小椅子坐在門口看他的那些師弟們做早課。
儘管陸堯在的時候, 慕思思幾乎也是足不出戶，隻除了使喚他乾各種的事情的時候, 才會活躍一些, 但卻也沒像現在這樣無聊過，感覺做什麼事情都很無趣, 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她睜眼望著竹林裡的身影，雪花逐漸地降落下來。
慕思思望著，下意識伸手接住它們。
細雪落在手上，很快就融化了，帶來陣陣冰涼。
慕思思默默地看著掌心的水滴, 突然地就又走神了。
直到不遠處傳來嘻嘻哈哈的打鬨聲，那喧嚷的動靜才逐漸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慕思思回神, 下意識係緊了衣裳。
她覺得有點冷了。
慕思思跑回到屋子, 拿了件黑色的披風出來, 認真地給自己係上。可是她動作實在是太過笨拙了，係了老半天也沒有弄好。
“明明陸明遠弄的時候，還是很方便的。”慕思思自說自話道。
怎麼輪到她就不行了呢。慕思思不由有些泄氣。
係統沒有聽清她的話，下意識問了句：“您說什麼？”
慕思思愣神，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抬起頭來, 看向天空。
慕思思的聲音依舊軟糯, 細細軟軟的, 她問：“小係，你看這雪是不是越下越大了？”
係統很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好像是的。”
慕思思看著雪景，不遠處少年們聲音依舊歡快跳躍。
沒有了師兄管教跟束縛的他們，顯然更加無拘無束了。
慕思思默默地攥緊了身上的披風，忍不住想道，陸堯這家夥，把她帶過來這裡究竟是想乾嘛。
莫名其妙的帶她回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
陸堯走了將近半月，期間不時地讓人幫忙送信回來給慕思思。
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一朵花，有時候是一支簪子、或者其它彆的首飾。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慕思思的書案幾乎都快要裝滿了陸堯寄來的東西，各種各樣的物件都有，甚至有時候他看到一顆漂亮的石頭，也會讓人帶回來給她。
慕思思把最近的一朵薔薇花收起來，放到鼻子輕輕地嗅了下，也不知道陸堯是用什麼方法保留的，鼻翼間還依稀能聞得到薔薇的芬芳。
但不管怎麼保存，薔薇還是枯萎了，花瓣也皺巴巴的，蔫了一般的無精打采。
慕思思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書籍裡邊夾好，不敢再亂動。
書案邊上放了一支刻成薔薇花紋的白玉簪子，是陸堯才讓人捎回來的，看上去刻得有些生疏，頂部的薔薇圖案還歪了一道。慕思思伸手碰了碰它，玉器已經被磨得很光滑，觸碰著沒有任何的不適感。隻是那略顯歪斜的花樣，卻仍舊在大大咧咧地彰顯著刻手藝活的人的生疏與不熟練。
慕思思沒忍住，又再看了兩眼，嘀咕道：“怎麼陸堯選東西的眼光這麼差勁呀。”
就像上次的雪人那樣，這麼醜他都覺得好看。
這次的簪子也是……
慕思思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發上的簪子，再看了眼刻得歪歪斜斜的薔薇花，輕輕地搖了下腦袋。
她把簪子收起來之後，就打開話本，接著上次看剩下的情節，繼續看了下去。
在這段時間裡，陸堯給她送來解悶的話本，慕思思已經看了很多次了，就快要會背了。
過了會兒，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慕思思便知道，肯定又是他派人送來的信到了。
果不其然，陸堯的師弟拿著東西走了進來，對慕思思說道：“這是給您的東西。”
他把它交到慕思思手上。
慕思思拆開來看了眼，這次是送的一對耳環。
手藝還是有些不熟練。
慕思思歪頭困惑地看著。
陸堯這是買這些東西買上癮了嗎？
師弟送完東西後還沒有離開，看著慕思思欲言又止，目光往她那邊瞅了又瞅。
慕思思看完信之後，就把耳環收了起來，把信塞到了書裡放著。
“慕姑娘……”少年終於開口。
慕思思看向他，輕聲細語地問道：“怎麼了？”
他看了眼她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撓了下頭，小聲地問道：“那個……師兄說……想讓您給她回個信。”
其實陸堯原話不是這樣的，他在寄去了無數樣東西，卻仍舊沒有得到慕思思的回信時，曾經一度懷疑是跑腿的人把信給弄丟了，然後開始無數次地追問信件的下落。
無論他們跟陸堯說了多少次慕思思沒有給他寫過信，陸堯就是不信，就認準了他們是把東西弄丟了，所以才沒有給他。
看到最後鐘離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告訴跑腿那人，讓他們給慕思思捎個話，應付一下陸堯。
陸堯哪裡就沒聽懂話呢，他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非得要等到慕思思的音信不可。
於是跑腿的人帶來了話，送信過來的小師弟就隻能聽話地問了。
慕思思把這對綠色的耳環跟簪子放在了一塊，語氣無辜地說道：“可是我沒有話要帶給他呀。”
師弟愣住。
可是慕思思都這麼說了，他隻好酒回去了。
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又跑了過來，眼巴巴地望著慕思思看，又問問能不能捎句話給陸堯。
慕思思搖頭。
第三第四天仍舊如此。
直到第五天，小師弟就又帶著陸堯的信過來了。
陸堯這次什麼禮物也沒捎過來，信上也沒有彆的話，倒是畫了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正眼巴巴地望著天上的明月看，看上去倒是怪淒涼的。
慕思思望著它，突然就笑了。
師弟說：“慕姑娘……”
他同往常一樣提出請求。
慕思思這回倒沒有拒絕了，她拿出一張空白的紙張，在邊上畫了一輪圓圓的明月，想了想，又畫了一隻搖頭晃腦的小貓。
慕思思在紙上添了一句話：再過不久就要過年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她想了想，又把後麵那句話給塗抹掉，直接換了另一張，重寫過。
慕思思不想一個人過年，那樣很沒有氣氛。
而且她答應了父親到時候會回去的，感覺時間又要延後不少了。
小師弟終於得了信，完成了任務，小心謹慎地把它收起來，對著慕思思就鞠了一躬，立馬就跑了，生怕她會把信收回去。
也不知道師兄他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呢？
怎麼陸堯師兄畫了隻小狗，慕姑娘就轉變態度了。
小師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是肯定找不到答案的。
小師弟走後，慕思思就又搬了張小凳子到外邊去，坐著外麵看熱鬨。
周圍的積雪越來越厚，也越來越深。
大雪似乎要把這一切都給吞沒了。
她看著外麵唉聲歎氣的，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慕思思在給了回應之後，陸堯才終於消停了點，沒有再一天天地追問著要回信了。
小師弟也鬆了口氣，不然他整天眼巴巴地盯著慕思思看，總是這樣逼著讓彆人寫信也不好意思。
陸堯依舊保持著兩天一封信的頻率，讓人捎回來帶給慕思思。
等到慕思思的書案都快要沒位置放的時候，除夕夜也開始慢慢地接近。
寨子裡即將要過年的氣氛很是濃鬱，就連慕思思的屋子門前都被張貼著門神對聯，到處洋溢喜慶的氛圍。
等到她如往常一樣出門，卻看見貼在房門前的對聯還有福字之後，才慢慢地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新年了。
慕思思盯著上邊倒起來的福字看了很久。
除夕了，陸堯還是沒有回來。
晚上守歲的時候很熱鬨，慕思思聽著周圍人各種說著吉祥話的聲音，也算是感受到了什麼叫古代過年的氣氛，但是她卻沒有在外麵停留多久，而是自己一個人回了房間。
附近張燈結彩的，幾乎每間屋子都點上照明的燈籠，而在這些光亮下，慕思思一路毫無障礙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關上門的時候，外麵的熱鬨仿佛就跟她的屋子隔絕了開來，屋裡安靜了不少。
慕思思開始坐在書案邊上，提起毛筆來想寫些什麼，筆尖一接觸到白紙，上麵的墨就很快滴了下來，暈染成一小塊黑色的痕跡。
慕思思什麼都沒有寫下來。
她開始走神，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寫些什麼。
係統看著她，關心地問道：“您怎麼了？”
聽到係統的聲音，慕思思漸漸回過神來，她看到了紙上那塊突兀的黑點，便伸手把它們揉成了一團，牢牢地攥在了手心。
慕思思突然說道：“小係，過年了……”
係統點頭：“嗯……是的。”
它看著慕思思，頓了頓後，又說：“您是不是……”想陸堯了。
但是係統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出口，寨子裡的熱鬨聲就更加地沸騰起來，外麵的喧鬨聲不斷，仿佛已經到子時了。
慕思思站了起來，忽然看向了外麵。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也傳來了煙花綻放的聲音。
一朵一朵絢爛的煙花不斷地往天上飛去，“砰，砰，砰……”，在天際綻放出最美麗的顏色。
寨子盛放的煙花仿佛與彆的地方不太一樣，它們從頭到尾都隻有一種豔麗喜慶的紅色，可盛開的時候一道比一道還要炫目燦爛，綻放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慕思思還聽見了他們互相道賀新年的聲音，大年初一的淩晨即將到來。
她看著窗外的煙花，視線被那一片豔麗的紅光覆蓋。
突然地，外麵卻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慕思思愣了愣，轉頭看了眼房門，猶豫了一下之後，才走過去把門打開。
等到看清門外的身影時，慕思思愣住了。
陸堯風塵仆仆地站在她的麵前，他臉上還帶著一絲趕路歸來的疲倦神色，眸光卻很明亮。
他突然對著慕思思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
慕思思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應，陸堯便緊緊地將她抱住，下巴抵在了她的發間上，聲音低啞地說道：“我回來了……”
這段簡單的話語裡卻帶著一抹濃鬱到無法掩飾的思念之情。
慕思思怔怔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那道熾熱而真誠的專注目光。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席卷進這道深邃的眸光裡。
周圍的道賀與祝福聲更是接二連三的響起來，附近的燈籠滅了一個，有人拿著替換的往這邊走來，想要換上。
但他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另一個人攔住。
師弟愣了愣，無措地提著燈籠，困惑不解地看向鐘離。
鐘離抱肩，向他努了努眼神，示意他看向前麵。
不遠處的屋門前正站著兩道身影。
在明耀的燈籠光亮下，那兩抹身影逐漸地合在了一處。
師弟回過神來，連忙識相地拿著東西走了，反正少一兩盞燈籠也不會怎麼樣。
鐘離隻是看了一眼，就被陸堯那黏糊勁給膩歪到。
陸堯這家夥，為了能夠順利地在除夕夜趕回來，連夜奔波趕路，都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馬。
他是趕著回來見人不知道疲倦，自己可是累得很。
鐘離要回去睡一覺，好好地補充一下.體力了。
鐘離伸展了一下懶腰，哼著歌慢悠悠地回去了。
慕思思依舊抬著頭看陸堯，忽然笑了笑，輕聲地說道：“陸明遠，新年快樂……”她還以為他趕不及回來了。
陸堯低下頭望著她，輕輕地抵在了她的額頭上，眼底的那抹笑意逐漸蔓延開來。
陸堯彎起眼睛便也笑了，跟著說了同樣的祝福：“思思，新年快樂。”
說著，他便執起慕思思的手腕，在她手上放了一樣東西。
冰涼柔軟的觸感襲來，慕思思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掛了一條紅色的繩結，那是陸堯剛才往她手上係的。
繩結的中間綴掛了一顆雕刻成薔薇的珠子，還隱隱地閃爍著光亮。
慕思思望著它，轉頭看向陸堯，問道：“這是什麼？”
陸堯對著她笑：“新年禮物。”
慕思思便低下頭來，繼續好奇地盯著它看。
陸堯則是伸出手來，輕揉著她的發絲。
等到陸堯離開，回房休息的時候，周圍的煙花聲還是沒有停下來，仍舊熱鬨得很。
慕思思躺在床上，將自己的右手腕舉了起來，仔細地盯著那條繩結看了很久。
她的屋裡的油燈早就被吹滅了，屋內黑漆漆的一片，可慕思思手腕的那顆薔薇圖案的珠子卻依舊散發著耀眼的光亮，給黑暗中的她帶來了光明。
珠子的光芒隱隱綽綽，籠罩住了慕思思的視線。
慕思思偏著頭，又將手腕舉高了些，繼續地凝望著它。
係統突然出聲：“這下，您就不用怕黑了吧。”
慕思思聽到它的話，伸手下意識碰了碰明珠，依舊是涼涼的觸感，但接觸得久了，就會感染到人身上的溫度，也慢慢地擁有了了一絲溫熱。
慕思思回神後，才回答了係統的話，“嗯？你說什麼？”
她神色不解。
係統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道：“難道不是嗎？我以為陸堯是擔心您晚上的時候會怕黑，才給您送了這份禮物的。”
慕思思聽到它的話，又再看了珠子一眼。
她忽然想起來先前的事情，她那晚被篝火旁聽來鬼故事嚇得不行，無措地跑去找了陸堯。
慕思思對他說她很害怕。
而現在，陸堯給她了這個東西。
慕思思盯著它看了很久，突然覺得那裡的薔薇花紋紋路有些眼熟。
她突然下了床，跑到書案那邊去翻近來陸堯給她送回來的禮物，身後是係統擔心急切的叮囑：“哎您把鞋子穿上呀！”
聽到這話，慕思思又聽話地跑回了床邊，把靴子穿上，抬頭對上係統那不讚同的視線，她頓時垂下眼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剛才忘了嘛。”
女孩的聲音輕軟得不行，話語裡天生又帶著一股撒嬌的意味，讓人聽了就心軟，實在不忍心說出什麼話來責怪她。
係統真的拿她沒辦法了，它感覺自己不像是在帶宿主，更像是養了個女兒。
明明一開始它還雄心壯誌地想要一展抱負，好好地把任務做到最好，現在劇情崩成這樣，係統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慕思思開心就好。
這明明才第二個世界啊……
它深沉歎氣。
慕思思聽不見係統的心裡話，自然也就不明白它內心的掙紮與糾結。
她繼續跑到了書案那邊去，把先前陸堯寄回來的東西全部都翻了出來。
簪子、耳環、玉鐲、流蘇……等等首飾。
等到她重新整理出來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陸堯讓人給她帶回來了這麼多的東西，它們幾乎都有著共同一個特點，那就是刻有相似或者可以說是近乎一模一樣的薔薇圖案。
原本慕思思還覺得他審美不行，挑了這麼多刻工不好的圖案來，但是在看見手腕的那顆薔薇珠子之後，她心裡就有了彆的猜測。
慕思思把自己的手腕的那顆珠子，拿來跟其他的首飾作為比照。
繩結上的這朵薔薇刻工明顯熟練了很多，刀工也能看得出來是一氣嗬成地雕刻完整的。
但即便如此，還是能看出來這些飾物裡邊的相同的地方
慕思思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這些東西……都是陸堯做的。
想到這裡，她便不再看了，慕思思把它們重新放了回去，用一個小盒子裝好，小心翼翼地保管起來。
她躺回到床上，突然對著係統說道：“小係……”
係統下意識回了句：“嗯？”
慕思思抬眼看著床頂，輕聲地說道：“我上次的任務，也是這麼失敗的嗎？”
係統看著她那一如既往黑亮的眼睛，不知怎麼，這句話就答不上來了。
過了會兒，它才輕輕地點了下頭，“嗯，是。”
慕思思說：“這樣啊……”
難怪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
這樣熾熱而又濃烈的情感，又如何能令人招架得住呢。
*
第二天天還沒亮，慕思思的屋子就傳來了敲門聲。
她艱難地從被窩裡探出頭來，黑乎乎的小腦袋往外麵鑽了又鑽，慕思思試圖從溫暖的被褥裡出來，但那冰涼的溫度又瞬間使得她重新回到了床上。
“好冷啊……”她嘀咕道。
慕思思縮了縮身子，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又悶回到了被窩裡邊。
陸堯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還以為怎麼了，連忙推開門進來瞧。
被窩裡的人睡得正香甜呢，大半的被子都差點掉到了床下，慕思思連人帶被的掛了一半到床邊，搖搖欲墜的，看得令人心驚膽戰，陸堯生怕下一刻她就會摔倒在地麵，嚇得他立馬走過去，把她放回到床榻。
就這麼輕輕一碰，慕思思就像個小團子一樣地滾啊滾的，滾到了床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