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知守了慕思思一個晚上, 等到黎明到來, 外麵也漸漸有了一絲光亮時。
慕思思估計是被微光刺到, 原本舒展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她試圖用手擋住眼睛。
裴明知幫她把手放回去, 掖好被子，轉而走去窗戶那邊拉上窗簾。
慕思思這才沒再動彈，不斷地用嘴巴吸氣呼氣著, 輕緩的呼吸聲響起，安靜合眼的睡顏看上去乖得不行。
她臉頰兩側的潮紅已經消散下去, 儘管沒什麼血色，臉蛋也有些蒼白，但是氣色看上去正常多了。
她微微張嘴，裴明知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不熱了。
他的手不經意間劃過慕思思的嘴唇, 她像是碰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直接把裴明知的手指含進了嘴裡，輕輕地吮吸起來，臉頰微微地鼓起，就好像在享受著美食一般, 還試圖去啃他的指骨。
慕思思的睡顏寧靜得很，她睡覺的時候喜歡亂動，但安靜下來的時候卻很安靜, 就像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完全想象不出來睜開眼時, 會是這樣一個嬌氣難哄的小姑娘。
裴明知麵不改色地把手收回, 指尖還沾染著慕思思的口水，微微地泛著光亮，像是晶瑩的水珠。
他並沒有擦掉。
手機在此時不斷傳來震動提示的聲音，裴明知用另一隻手點亮屏幕，前兩天辦成了一件大案，微信上都是同事們紛紛說要慶祝的信息，還有人在艾特他，詢問裴明知要不要出來集體祝賀下。
裴明知看了一眼，回了句不用之後，就把微信群消息給屏蔽掉了，怕聲音太吵會打擾到慕思思休息。
裴明知這才看向屏幕上的時間，早上六點。
慕思思哼哼唧唧的，似乎剛才被微信震動的聲音吵到，有些不高興地扭到一邊去，想要用被子蓋住自己。
裴明知早就習慣了她的睡相，先前在家喚她起床的時候，慕思思也是怎麼賴床的，於是繼續從容地將她被窩輕輕往下一帶，再次將它蓋好。
他盯著慕思思的睡顏好一陣，隨後伸出手來往她額頭探去。
臉頰不燙，額頭也不燙了。
裴明知再將抽屜裡的探溫針找出來，給她量了體溫。
他認真地觀察著上邊的數字，爾後鬆了口氣，的確是退燒了。
裴明知拿出手機，走到窗邊，撥通了一個電話，在聽到那邊喧鬨的聲音時，他麵無表情地把手機移開了些，選擇了直接掛掉電話。
裴明知沒有再打過去，而是直接發了條信息，告知朋友自己要在A市買套房子並且給了他詳細地址坐標，讓他幫忙在這邊挑選，最好這幾天就定下來。
發完信息之後，裴明知將手機放到一邊，見慕思思額頭出汗，又出去打了點熱水，熱毛巾給慕思思擦拭著額角的汗。
慕思思似乎覺得有些舒服，還眯著眼睛把臉頰往毛巾那裡送了送，就像是在他手心撒著嬌一樣，輕輕地蹭著。
裴明知觸碰著她的頭發，見慕思思的碎發有些擋住眼睛了，便又幫忙理了理發絲。
慕思思眼瞼顫了下，但沒有醒來，隻是皺著眉，似乎覺得發絲弄得自己有些不舒服，下意識想要偏過臉去。
裴明知失笑，把擋在她眼睫毛邊的碎發一一理走。
見此，她才沒有再動，嘴巴仍舊吸著氣，小口小口地呼吸著。
慕思思退燒之後整個人安靜了許多，因為不再難受，所以不會在睡夢中默默流淚。
慕思思高燒未退的時候，難受得不行，像小貓咪一樣細聲地抽泣著，哭得也不大聲，就是微弱得讓人心疼。
裴明知夜間起了很多次，為她抹眼淚擦淚痕，看著她難受得哼哼唧唧，卻壓根說不出來話的時候，更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好在將近四點時，慕思思的燒漸漸退了，哭聲便停了下來。
裴明知也不敢太過鬆懈，便在旁邊守著她，打算等到慕思思醒來為止。
這會兒，慕思思在夢中呢喃著想喝水，裴明知起身給她倒了杯清水。
他在杯身試了試溫度，發現溫度適中，不會燙到她後，才把杯子湊到了慕思思嘴邊，輕輕地送進她嘴裡。
才剛進嘴，慕思思便發現它沒有味道，飲下時微微皺眉，下意識想要吐出來。
裴明知一見她這副嫌棄的神色，就知道慕思思已經不難受了，不然哪有心思挑剔喝的。
想到這裡，他眼中的憂色才散了些許，眼底沾染上一片漣漪。
儘管知道慕思思聽不見，但他依舊在耐著性子安撫她，低聲哄道：“醒來再喝。”
裴明知碰著她的嘴唇，慕思思皺眉，但還是配合著張了張嘴。
因為是睡覺的姿勢，喂的時候有些不太方便，溫水才剛進到她嘴裡，就有些順著傾斜的角度灑了出來。
裴明知緩緩拭去她嘴角的水漬，繼續耐心地喂她喝水，等到慕思思覺得不渴了，扭過臉去，他才將杯子放回到桌子。
慕思思喝夠水了，伸手在旁邊碰了碰，發現沒碰到熱乎乎的東西，嘴巴立馬一扁，委屈地撇起嘴來。
裴明知連忙回床上躺好，直到碰到他的身體，慕思思便又抿著嘴，將腦袋往他的方向探了探。
裴明知抱著她，把人撈進了懷裡。
慕思思貼著他的胸膛，這才不再動了。
裴明知看著她的睡顏，不由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慕思思被摸得有些舒服，嘴巴抿得可開心了。
她繼續沉沉地睡去，夢裡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好夢，睡夢中總是微笑著的。
等到天全亮的時候，慕思思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傳來，頭頂就是一片潔白的顏色，這種類似的布景慕思思一點也不陌生。因為之前她就因為生病或者牙疼來過醫院無數次。
慕思思覺得自己累得很，渾身上下黏稠得不行，周身都是汗。
她似乎流了很多的汗，腦袋好像也熱熱的，就像貼著火爐一樣，暖洋洋的。
慕思思先是愣了愣，反應遲鈍地往旁邊轉去。
裴明知並沒有睡著，慕思思剛一醒，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之後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先是盯著天花板看，然後又自己發了會兒呆，到最後才遲緩地往這裡看來。
雖然迷迷糊糊的，但是看上去有活力了不少。
慕思思與裴明知的視線對上，下一秒他的聲音就低沉響起：“還頭疼嗎？”
慕思思呆了呆，歪頭看著他，還帶了點小迷糊，睡意惺忪得很，顯然沒有完全清醒出來。
她定定地看著裴明知許久，關於昨天的記憶才逐漸回籠。
裴明知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哪裡不舒服，正想探一下她的額頭。
慕思思卻伸手，在他的臉龐輕輕地撫摸觸碰著，輕軟的手指撫上麵容，帶來陣陣的癢意。
裴明知身子一僵，垂眸認真地看她。
直到感覺到真實的溫度，慕思思才喚了他的名字：“裴明知……”
她還以為她做夢，夢到裴明知過來了，卻沒想到是真的。
明明裴明知的城市離這裡很遠，哪怕她搭高鐵，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裴明知安靜地望著她，伸手覆在慕思思手上，低聲應道：“嗯，我在。”
慕思思看著他，突然說道：“我想喝水。”
裴明知立馬下了床，見熱水瓶的水已經涼了，便打算出去裝。
慕思思說：“我喝這個就行了。”反正她也不愛喝清水，冷的熱的都一樣。
裴明知卻不讚同她的提議，眉頭微皺：“涼的喝了肚子會不舒服。”
說著，他就走了出去。
過了會兒裴明知提著熱水瓶回來，給她倒了杯水，幫忙吹涼後，才端給了慕思思。
慕思思下意識接過，盯著杯子好一會兒，她沉默著，這才猶豫地將杯子放到嘴邊，喝了一小口。
裴明知就順便把打來的熱水倒進盆裡，再加了點冷水，試完水溫後，準備幫慕思思洗臉。
期間他沒說什麼話，安靜得很，用熱毛巾耐心地擦拭著她的臉頰。
慕思思原本端著水杯，安靜地低著頭，在感應到臉上溫度，以及那輕柔的觸感時，她便抬起臉來，靜靜地望著裴明知給自己洗臉。
裴明知的手因為常年握槍的原因，拇指與食指縫隙長有著細細的繭子，手背上還留有著一道道的傷痕，有的很淺，有的很深，都是功勳章的見證。
慕思思看著他手上的傷很是安靜，裴明知察覺到慕思思的視線，便低下頭來看她。
慕思思沒出聲，他輕抿唇，似乎在笑，伸手碰了下她的臉頰，繭子弄得慕思思的臉有些癢，她眯著眼睛笑了笑。
裴明知放下毛巾，將它洗淨擰乾後放到旁邊掛著。
裴明知將買回來的牙刷包裝拆開。
慕思思看著他的動作，還有些不解地問道：“做什麼？”
裴明知說：“刷牙。”
不是他刷牙，而是幫慕思思刷牙。
慕思思見他拿著牙膏，擠在牙刷上麵。
牙刷的顏色是藍色的，慕思思喜歡。
裴明知一手拿著漱口杯，一手拿著牙刷，示意慕思思張嘴。
她啊了一下，把嘴張開，任由著裴明知幫自己刷牙。
因為從未幫人做過這些事情，青年的動作有些生疏，偶爾還會不小心把泡沫弄到她的嘴邊，顯得慕思思有些呆萌。
她費勁地看向嘴角的泡沫，聲音含糊不清，又軟軟地提醒道：“沾到了。”
裴明知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繼續幫慕思思刷著牙。
等到全部弄好後，他再次用熱毛巾幫慕思思擦了擦臉，這才輪到自己洗漱。
慕思思等他洗漱完畢，抬臉看向裴明知，細聲細氣地說道：“我餓了。”
裴明知說：“好，想吃什麼。”
慕思思才剛要開口，便聽見他說道：“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慕思思便很乖地說道：“那喝粥吧。”
看著她那勉勉強強，又佯裝自己很懂事的模樣，裴明知不由揉了下她的腦袋。
他點頭，又將慕思思的手機還給她，不放心地叮囑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慕思思聽話地點腦袋。
裴明知出去後，因為沒人說話，病房突然就變得冷清下來。
係統拍了拍她的手，“您低一點。”
慕思思聽話地低頭，湊近它。
但儘管如此，係統的小短手也有些夠不著。
它費勁地伸出爪子去夠她的額頭，等摸到溫度之後也放心了，“嗯，真的退燒了。”
雖然裴明知也這麼說，但哪有它親自觸碰到放心。
慕思思笑了笑。
緊接著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慕思思靜靜地看著空蕩的病房好一會兒，聲音很輕地響起：“小係，裴明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沉默片刻，係統歎氣著說道：“淩晨一點多。”
它頓了頓，又補了句：“您是八點多被送到醫院的。”
慕思思輕聲道：“是嗎……”
也就是說，幾乎是她生病的消息剛傳到他那裡，裴明知就開車趕過來了。
慕思思不出聲了，她低下頭來，安靜地看著身下的白色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裴明知提著一個粉色的保溫飯盒走了進來。
粥是剛煮好的，還很燙。
裴明知怕她被燙著，自己拿著飯盒坐在旁邊，打開蓋子後準備親自喂她。
慕思思看了眼飯盒，眨眼看向他。
裴明知一看就懂了她的意思，解釋道：“肉粥。”
慕思思已經習慣了，之前牙疼，她喝了幾乎整整一個星期的粥，什麼蔬菜粥皮蛋瘦肉粥芥菜粥都有，她在那段時間可以說是把粥的種類都給認了一遍。
裴明知舀了一小匙，輕輕地吹了下，見不怎麼燙了，才送到慕思思嘴邊。
她聽話地喝下，才剛把粥含進嘴裡，那熟悉的味道便傳了過來。
畢竟是喝了將近一周的粥，慕思思對裴明知的廚藝很熟悉，這肯定是他煮的。
想到這裡，她偏頭看向裴明知。
裴明知以為是燙到她了，皺著眉問道：“很燙嗎？”
慕思思搖頭，她張了張嘴，示意還要。
裴明知便又繼續吹涼後喂給她，就這樣一匙接一匙地喂完了。
慕思思吃完後，裴明知便準備拿著飯盒去洗，在他轉身的時候，慕思思突然喚道：“裴明知。”
青年回頭。
慕思思揚起一個笑臉來，儘管沒什麼血色，但眼睛卻很明亮，溫溫軟軟的，溫暖得像小太陽。
她認真地說道：“粥很好喝。”
他握著飯盒的手無意識握緊，裴明知心一動，又轉身朝慕思思走來，忍不住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摸。
他笑了笑，低聲應道：“嗯。”
等到裴明知洗完飯盒回來，醫生便正好過來，查看著慕思思的身體情況。
醫生檢查完後，說她已經沒什麼事了，把開出來的藥吃完就好。
裴明知點頭，伸手拿起藥袋來，準備送慕思思出院。
慕思思翻出手機，告訴舍友們自己沒事之後，又將它放回到了口袋。
*
離開醫院之後，兩人也沒去彆的地方。因為慕思思還需要忙著複習，所以裴明知開車送她回了學校，在陪她上樓拿了東西後，兩人就改道去了自習室。
慕思思要去那邊複習功課。
儘管自習室裡也不乏兩兩一對的情侶坐在一塊溫習，但是在學生們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時，視線也不由得在裴明知身上多停留片刻，並不是出自於他那出色的相貌，而是因為裴明知身姿挺拔得宛若蒼鬆，身上卻背了一個粉粉嫩嫩的背包，旁邊還綴了一隻白色的可愛小貓吊墜，與他的氣質截然不同。
這樣極大的反差，就更是引起了自習室裡學生的關注，可偏偏他又神色嚴肅認真的，仿佛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所以在驚訝過後，他們很快就繼續低頭看起書來。
慕思思觀察到周圍的動靜，忍不住偏頭看了眼，見裴明知背著自己的小背包，一路上引來這麼多人的矚目，不由覺得有些好玩。
想到這樣的畫麵，她掩住嘴，抿唇笑了起來。
裴明知聽見女孩的笑聲，偏頭看她，目光平靜。
慕思思有些心虛，她悶哼一聲，一本正經地把手放下，止住嘴邊的笑意，也很嚴肅地看向他。
但那眼圈已然因為笑得過於高興，而微微的有些泛紅起來。
裴明知視線落在她的眼角上，輕歎了口氣，卻也拿她沒辦法。
慕思思不再笑了，連忙一把牽過他，將人帶到角落安靜的位置坐著。
裴明知便把書包取下來，遞給她，慕思思才剛接住，背包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差點沒接穩。
慕思思有些吃驚：“居然這麼重啊？”
因為這一路都是裴明知背的，慕思思自然也不知道背包真正的重量，但裴明知明明背得很從容，完全看不出來這裡麵放了那麼東西。
裴明知微皺眉，把背包放到一邊後，接過她的手看了看，發現沒被壓紅才放心下來。
慕思思也不再耽擱時間，拿東西出來後就開始準備複習。
但是看看看著，對著眼前的課本就有些頭疼起來。
其實她周一要考的科目也已經複習得快差不多了，但重點還是在周三跟後麵幾輪的考試上，因為有的老師完全沒有提到過重點，所以她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裴明知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見她看著書本發愁，便問慕思思借來了她的課本。
慕思思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把課本跟筆記遞給了他。
裴明知翻開書本，看了看，幾乎都是他從前學習過的內容。
他凝眸想了會兒，便開始在慕思思的筆記上麵寫起字來。
慕思思原本還在看著書，聽見旁邊寫字的動靜，不由偏頭看了眼。
因為裴明知以往他寫的內容涉及到工作的事情，所以慕思思一般不會特意去看，於是嚴格算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裴明知的字跡。
端端正正，一絲不苟，卻偏偏又帶著一絲乾淨利落，寫的清雋漂亮。
都說是字如其人，裴明知的字體的確也跟他本人一樣地認真嚴謹。
慕思思本來隻是隨便看看，等到她看清楚上麵寫的具體內容後倒是愣了下。
因為裴明知寫的竟然是跟她課本知識有關的東西，而且知識點很是清晰，他在翻閱著慕思思的書本，認真地看了幾眼後，就將那一頁較為重要的內容都圈了下來，並且以更加清楚簡短的語言記敘了下來。
慕思思放小音量，好奇地問他：“你怎麼會劃重點呀？”
裴明知瞥了眼其他的書，闡述事實一般地說道：“學過。”
裴明知從小到大幾乎是一路跳級過來的，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提前修完了大學的很多課程。原本裴明知的父母對他抱有著很深的期望，想著讓兒子到時候報考金融係，畢業後可以直接在家裡的公司上班，將來接管家裡的產業。誰知道裴明知不聲不響地就報了警校，直接去當了警察，父親不同意，他就更是直接從家裡搬了出來，氣得裴爸爸差點要跟兒子斷絕關係，也就是這兩年父子關係才稍微緩和了些。
裴明知將部分整理好的筆記給她。
慕思思接過看了眼，看著它們，不知為何心裡突然又有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偏頭看裴明知。
青年握著筆寫得專注，神色嚴肅，認真並仔細地幫慕思思記著重點。
他察覺到慕思思的視線，目光就偏移了過來，那一瞬間的冷峻眉眼驀然地就軟化了下來，添上了幾分溫和。
裴明知用眼神詢問她，慕思思搖頭，繼續看著他給自己劃的重點，心頭有著什麼東西逐漸地在軟化。
慕思思深吸了口氣，繼續認真地背起知識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