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六(1 / 2)

經書沒了,筆墨紙硯也沒有了。

慕思思書案上所有東西都被聞明孚收走,他隻留下了一個精致的玉燈籠給她。小燈籠是白玉做的,漂亮精巧得很,也不知道加了什麼材質,如果把蠟燭放進去,加以點燃起來,它不但表麵會變成白色光芒,而且還會泛著隱隱的七彩流光。

慕思思初見的時候還很驚喜,所以特地數過上麵的顏色,的確是七種。

但是她看著近乎光禿禿的桌麵,即便看見這麼漂亮的小燈籠,也頓時沒了興趣。

這上麵什麼都沒了,她還抄什麼呀。

慕思思悶悶不樂地想道,等下次母親進宮,她會不會被雙倍罰啊……

要知道,慕思思最討厭抄書了。

一想到這裡,她整個人都蔫了,於是在心裡就更加記聞明孚的仇。

慕思思看了眼旁邊裝著梅花的青花瓷瓶,伸手拿過來,揪著新摘下來的梅花,似乎把它們當成聞明孚了,一片片花瓣給揪禿。

以往她摘的梅花都會被聞明孚帶走,帶去養心殿那邊放著,但這次慕思思不想給他了。

而等到聞明孚下朝過來的時候,慕思思已經把花瓶裡的梅花給弄禿了,隻剩下乾巴巴的枝葉來。她看著花瓶裡的東西,眉眼彎彎的,臉上露出一抹惡作劇後得逞的笑容。

慕思思哼了一聲,拍了拍手,對於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聞明孚走進來時心情仿佛很好,直接牽著慕思思就在軟榻坐下,他蹭著她的腦袋,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同,往慕思思脖頸聞了聞。

緊接著又執起慕思思的手腕,在她指尖上嗅了嗅。

慕思思一開始以為他又要咬人,還有些防備,隨後看見聞明孚隻是在聞著些什麼,並沒有隨便亂動,這才稍微放鬆下來,但心中的警惕也沒有真正放下,仍舊盯著他看。就怕他又突然發起病來,啃她的手指。

聞明孚回神,仍然握著她的手不放,冰涼的指尖輕輕撫摸著慕思思,問道:“皇後今天換熏香了?”

慕思思愣了下,困惑地說道說:“沒有啊。”寢宮裡點的還是檀香,慕思思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也就沒有讓宮女們換。

聞明孚嗯了聲,似乎是聽見了,然後抓起慕思思手低頭就是一口。

慕思思本來還以為他打算好好說話了,誰知道又開始咬人,糯糯地指責他道:“你乾嘛又咬我的手呀……”

聞明孚緩緩鬆開嘴,手還在慕思思手邊的咬痕上碰了碰,似乎在欣賞著那道牙印,“哦,我嘗嘗什麼香味。”

他們有時候對話起來,聞明孚就會自稱為“我”,而不是“朕”。

慕思思聞言還呆了呆,語氣不解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嘗……香味?”

聞明孚認真地嗅了嗅她的手指,看上去還有些蠢蠢欲動,“這裡很香。”

慕思思反應過來便說:“噢,我剛才弄了梅花。”

聞明孚了然:“難怪帶有梅花的香氣。”

慕思思卻瞪他,聲音也軟綿綿的,“你蒙誰呢,就你咬的那口,還分得出來香味啊。”

像這類大逆不道的話,坤寧宮的人已經聽了不下八百回了,於是也不意外,而是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識相地退了下去。

聞明孚放下她的手,隨後緩緩靠近了慕思思的臉頰,與她的相貼近,語氣懶散,話語裡還帶了點笑:“皇後膽子越發大了。”

慕思思一開始的時候見到聞明孚還會被嚇哭,現在都快能站在他頭頂上撒潑了。

聞明孚與她對視著,眼睛黑漆漆的,一點光亮也沒有,配著那蒼白的笑意,看上去還有些陰森森的冷然。

原本可以說是有些凶的表情,可慕思思見慣了,居然也就不怎麼害怕了。

她的膽子幾乎可以說是聞明孚慣出來的,一旦遇到什麼事情,隻要慕思思一發脾氣或是使小性子,哪怕聞明孚當場黑著臉色不出聲,看著十分不好惹的模樣,但最終還是會退讓下來。

所以在聽見聞明孚問起她今日摘下的梅花放在哪兒時,慕思思也隻是慫了一下,很快又鼓起勇氣說道:“被我摘禿啦。”

說著,她還挺起了小身板,仿佛很是厲害的樣子,就像是做成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聞明孚靜靜地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他也沒說什麼,隻是伸出手來,麵無表情地揉弄著慕思思的腦袋。

然後就把她剛梳好的發髻給弄亂了。

慕思思戴好的流蘇也被他摘了下來,額間那一塊的頭發瞬間少了頭飾。

慕思思氣得直瞪他。

不知怎麼,看見她這副生氣勃勃的模樣,聞明孚倒是輕扯了下嘴角,心情很好地笑了。

他在她臉頰處親了下,隨後將手上的流蘇重新戴回到她的發上。

聞明孚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

慕思思狐疑地照了下鏡子,可即便銅鏡裡照出來的人影再模糊,她也能看出來聞明孚給她戴的流蘇歪了。

聞明孚沒伺候過人,唯獨遇上慕思思的事情又喜歡親力親為,所以總是會把她的東西弄得一團亂,到最後還是得宮女們在後邊跟著收拾攤子。

偏生他還覺得很是滿意,認真地欣賞了幾眼後,又翻出慕思思的妝匣來,打算給她挑選出些更漂亮的,好戴到慕思思頭上。

慕思思不愛戴那麼多的發飾,所以穿得就有些素淨,但聞明孚卻很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把所有寶貝都戴在慕思思身上為好。

於是他挑挑揀揀了一番後,就很嫌棄地把匣子扔到一邊去,很是不滿意地說道:“怎麼首飾這麼少?”

他不是把庫房裡的好看的都送過來了嗎?

聞明孚轉頭喚常春,並道:“再挑些好看的過來。”

常春領命下去。

聞明孚看向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的就又伸手,將慕思思拽了過去。

慕思思在旁邊坐得好好的,轉眼就又去到聞明孚懷裡,整個人都被他環住。

聞明孚也沒說彆的,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她的後背,仿佛在走神。

可一旦當慕思思蠢蠢欲動的想要起來,他就會立即把她按回在懷裡。

慕思思的腦袋緊靠著他的胸膛,在他懷裡仰起頭來看聞明孚。

他低頭看她,問:“累了?”說著,沒等慕思思回應,又一把將人拉到了榻上,好讓慕思思靠在自己身上,聞明孚摸了摸她的腦袋,催道:“睡。”

慕思思看著此刻兩人的姿勢,隻覺得有點頭疼,怎麼聞明孚每次見到她的第一件事,不是讓吃就是讓睡呀。

雖然慕思思真的挺想當一條鹹魚的,但是也架不住這麼弄啊,而且她才剛醒呢,哪睡得著。

更彆提聞明孚的溫度涼涼的,反而讓慕思思更加精神了些。

她隻能挨在他身上,與聞明孚乾瞪眼。

聞明孚見她許久都沒睡,也不說話,皺眉問道:“怎麼了?不是說困。”

慕思思看他,很認真地強調:“我才剛醒!”

聞明孚看了她一會兒,但也沒有放她起來,反倒把慕思思攬得更緊了些,“嗯。”

慕思思問:“你嗯什麼?”

她瞪著眼睛看人時,那雙圓溜溜的眼眸生動極了,與聞明孚那漆黑得有些冷寂的目光不同,眼底全是亮晶晶的光芒。

聞明孚便笑了下,那白得有些森冷的臉色軟化了幾分,嘴角輕扯起一絲小小的弧度來,他低頭,親了親慕思思的眼睛。

慕思思不明白他怎麼好端端的又開始親人了,連忙伸手擋住臉,隻是這招對聞明孚來說根本不管用。

他麵不改色地把那雙不安分的小手按住,這會兒倒是不再亂親了,隻將慕思思的手包裹在手中,慢慢地把玩著。

慕思思的手腕纖細得有些過分,他輕輕鬆鬆就能把她給圈住,慕思思見聞明孚那帶著打量的目光,生怕他又說出什麼怎麼還是這麼瘦的話題來,趕緊閉上了眼睛,大聲道:“我睡了!”

聞明孚微怔,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便又圈緊了些她,嗯了一聲,也跟著一塊闔上眼眸。

原本慕思思隻是為了應付聞明孚才故意裝睡的,但沒想到閉上眼睛之後沒多久,她竟然真的很快就困了。

不多時,寢宮內就響起了她輕微的鼾聲,慕思思睡得香甜。

常春此時正好從庫房回來,身後跟著一群小太監,他一進坤寧宮,就發現軟榻在依偎在一處的兩個身影,於是連忙回頭,對著徒弟們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們動作小聲點。

聞明孚卻突然睜眼,目光冰冷仿佛帶了刺一樣,神色不悅地看向他們。

常春身子一僵,唯有將動作更加放輕了些,把從庫房裡帶來的東西都給了綠由處置。

聞明孚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眼神很冷淡地盯著他們,但即使如此,他那一言不發且麵無表情的樣子還是會有些嚇人,即便是伺候皇帝多年的常總管在對上這樣的視線,也仍是忍不住頭皮發涼。

儘管陛下這些天以來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但誰知道他這回會不會又心情不好,逮著個不順眼就拖下去砍腦袋呢。

在皇帝森冷目光的注視下,殿內的宮人們都驚慌不已,連忙跪在了地上。

直到慕思思不安地動了動,秀眉微皺,他眼底那涼颼颼的冷意才收斂了些,低頭看向她,便不再搭理他們。

宮人們可算是解圍了。

聞明孚揉著她的發頂,安撫著她。

他離慕思思又近了些,貼著她的臉龐,在慕思思臉上親了好幾下,但與其說是親,不如說是用親吻的方式來安撫她。

慕思思被聞明孚親了幾下之後,居然也就真的舒展了眉心,反倒像小貓一樣在他下巴處蹭了蹭,以示親昵。

柔軟的發絲拂過臉龐,聞明孚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垂眼時看見眼前的黑發,便伸出蒼白修長的手來,輕纏住她的一縷秀發,放到嘴邊聞了聞。

很香,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這樣想著,聞明孚麵無表情地把她的頭發放進嘴裡咬了兩下。

沒味道。

他又放開它們,將頭發放回到慕思思耳後,爾後卻又拿起了另一縷,低頭品嘗了起來。

還是沒味道,但為什麼會這麼想。皇帝心中很是不解。

等到慕思思醒來時,聞明孚已經不見了,她自己也被抱回到了床榻那邊休息,並沒有縮在那張相對來說比較小的軟榻上。

她睜眼望著床頂好一會兒,緩過神來後,便準備起身下床。

慕思思伸了個懶腰,爬下床時,發絲輕輕拂過臉頰,仿佛有點濕濕的,她似乎覺得觸感有些不對,困惑地歪了歪頭。

慕思思坐到床邊暫時沒動,認真地思考了下,轉頭時就看見鏡子裡的自己。

她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慕思思有些驚訝地去摸自己的頭發,發現不管碰到哪裡都是濕漉漉的,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舔過一樣,連胸前垂放下來的幾縷頭發,竟然也是濕的。

她剛才感覺到不對勁的觸感就來源於此。

慕思思想明白後,不由一陣無語,她不用問都能猜出來這是誰的傑作了。

聞明孚口味為什麼這麼奇怪,亂咬人就算了,現在連她的頭發都不放過。

慕思思鬱悶了一會兒,綠由就帶著宮女們走了進來,其中一人臉上一直戴著麵紗,慕思思看了看,以為是她臉上有傷不方便,也沒有多問,任由著她們服侍自己洗漱。

慕思思洗淨臉跟手後,抬手示意她們停下。

綠由看向她們,宮女們就都停了下來,她恭敬地問:“娘娘,怎麼了?可是她們粗手粗腳,弄疼您了?”

慕思思搖了搖頭,有些複雜地看著自己的頭發:“沒有。我……想洗個頭。”

綠由也沒有多問,應喏之後很快就帶著她們下去準備熱水了。

不多時,宮女們就帶著熱水過來。

慕思思洗漱完,頓時覺得整個人舒服了不少,儘管頭發還是濕的,但好歹沒有了那種黏稠的感覺。

她忍不住在心裡又罵了聞明孚好幾回。

綠由拿起一旁乾淨的乾布,正想替皇後娘娘把頭發擦乾,一隻纖長的手便接過它,語氣不耐地說道:“退下。”

這冷淡無比的聲音,宮裡頭不會有人覺得陌生,綠由連忙跪下喚了句陛下,便識相地帶著人下去了。

慕思思聽見身後的動靜,正想回頭看看,一個冷冰冰的身軀就貼近了她,隨而環住慕思思。

慕思思看著攬在她腰間的手,就知道是聞明孚又過來了,還沒說些什麼,眼前的視線就被一團白色的乾布籠罩住。

聞明孚直接將東西蓋在了她發頂上,開始幫慕思思擦拭頭發。隻是他以前就是個沒做慣這些事情的主,從來沒服侍過彆人,不但做起來不熟練,而且還不小心把慕思思的頭發給薅下來了幾根。

聞明孚盯著手中的發絲看了許久,眸光時而沉時而暗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慕思思也沒感覺到些什麼,見他停了下來,還很不解地問道:“你在乾嘛呀?”

聞明孚下意識握緊了手,悄悄把頭發藏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幫皇後擦著頭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於停了下來,隻是當掀下布料時,慕思思的頭發早就被他揉弄得亂成一團,看上去亂糟糟的。

原本看上去會有些狼狽,可是一加上她那懵懵懂懂的模樣,粉嫩的臉蛋更是被熱水蒸騰得變成了一片漂亮的粉色,眼睛似乎還泛有著水汽,水汪汪的,惹人憐愛。

像是一朵俏生生含苞待放的嬌花。

聞明孚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盯著她看。

慕思思見他一言不發,正想問她臉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時,就看見聞明孚伸過手來,輕輕地捏了下慕思思的臉蛋。

他仍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神色森白得近乎有些嚇人,但動作卻自然得很。

慕思思直接是愣住了,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聞明孚卻似乎覺得手感很好,手指微微蜷縮起來,輕輕地摩挲了下,回味了下觸感後,又朝慕思思伸手。

這次是兩隻手一起,各在慕思思臉頰兩邊捏了一把。

慕思思被捏得說不出話來,她生氣了,也跟著報複性地在聞明孚的臉上捏了一下。

聞明孚的肌膚似乎比她的還要脆弱些,隻輕輕地碰了下,臉上很快就顯現出了幾個紅色的手指印來。

聞明孚靜靜地看向慕思思。

慕思思卻裝作一副無辜的模樣,把手背在身後,假裝無事發生。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很久,誰也沒開口說話。

等到送午膳的人過來,就發現了陛下臉龐那塊仍未消除下來的手指印,即便他們受過了特殊的訓練,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也難掩眼中的驚訝。

皇帝臉上的東西究竟是誰弄的並不難猜測,因為也隻有坤寧宮的那位娘娘在惹怒皇上之後還能夠全身而退的了。

聞明孚的視線不冷不熱地往這邊掃了掃。

他們很快低下頭來,再不敢亂看,連忙擺完膳食退了下去。

慕思思心虛地吃起東西來,小腦袋也不敢抬起來,她哪怕再調皮,也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更彆提聞明孚在那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聞明孚偏頭看了眼她,見慕思思隻低頭吃菜,一句話也沒說,出神得甚至於碰到辣的東西,差點把自己給辣到。

他皺了皺眉。

慕思思連忙喝了口水,緩過勁來後伸手想要夾菜,可筷子剛剛碰到蝦,她的那塊就被人拿走了。

慕思思沒有多想,繼續夾菜,但看上的魚肚又被聞明孚搶了。

接下來的許多次,無論她想吃什麼,都會被聞明孚夾走。

慕思思本來就有些委屈,被聞明孚這麼一氣,還以為他在為剛才的事情找自己晦氣,眼睛立馬就紅了。

她發起脾氣來,一把將筷子扔了,“我不吃了。”

聞明孚見她低垂著腦袋,也不想吃東西,表情頓時沉了下來。他拿起一雙新的筷子想要給她,卻被慕思思一巴掌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