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第5章

門外枝椏上桃花爛漫,灼灼繁豔。小廝彎腰站在樹底下,雙臂顫顫地衝洗血汙,陣陣水聲嘩嘩作響。

覓秀籠在袖子的手緊緊攥著,垂下的目光落在半掩的素麵兒繡鞋上。

她六歲被賣入王家,後來一直待在廚房做燒火丫頭,雖也見過生死,卻從沒有這樣刺激嚇人的。便是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刻鐘,那三人死不瞑目遍地鮮血的模樣都還在腦海中回蕩,經久不散。

沒想到表麵上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副病懨懨的五夫人,動起手卻是如此的乾脆利落,血濺三尺亦麵不改色。

她原想安心伺候完這位一段日子,就尋機會討要了賣身契,然後回暉州去解了奴籍,盤個小鋪子做點兒生意,再找個老實靠譜的男人在柴米油鹽裡平淡瑣碎的過完一輩子。

如今看來,她分明想得簡單過頭了。

她是王家送給五夫人的陪嫁丫頭,無論事實如何,任旁人來看就是主仆一體同心,郡王妃若真要五夫人的命,又豈會放過她白白落下把柄供人拿捏?

本打算明哲保身,安守本分,把五夫人當個普通主子就了事兒,可就瞧今日這陣仗,生死一線的,稍不謹慎就命喪黃泉了,哪裡能任她渾渾噩噩地蒙混過去?

也是想差了,自離開暉州王家陪嫁過來開始,她與五夫人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麼也掙不開的。隻有五夫人好了,她才能好,五夫人若是不好了,那她也得糟。

覓秀沉沉歎了氣,思緒繁雜似一團亂麻,一顆心也沉甸甸的。

“覓秀姑娘,這裡都妥當了,我就先回雜院了。”小廝微弓著腰身,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與她說著話。

覓秀這才回神點頭,輕聲應道:“行,辛苦你了,早些歇著去吧。”

小廝忙答著話退下,她打起精神仍站在原處,目送著對方遠去沒入黑漆漆的夜裡。

屋裡寧杳窩在小榻上的層層軟墊裡,她暫時也沒什麼睡意,便剝著盤子裡的鹽炒花生,吃東西打發時間。

覓秀跨過門檻,在落地罩前駐足片刻,轉身去沏了壺熱茶過來。

冒著熱氣的茶水徐徐注入青釉竹紋杯中,她沉默良久,在水汽氤氳中輕聲喚道:“夫人……”

寧杳聞聲抬眸,“嗯,是有事嗎?”

在這番注視下,覓秀握著茶壺提梁的手下意識緊了緊,“奴婢、奴婢……”

寧杳奇怪道:“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覓秀偷覷一眼,聲若蚊蠅,“夫人,蘿州城儘在郡王府掌控之中,郡王妃若鐵了心要取夫人的性命,總有千百計策。咱們坐以待斃等著她下手,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稍稍猶豫道:“您看是不是該另想法子,與郡王爺知會或是暫且離開蘿州城避避風頭?”

寧杳沒有回答話裡的問題,而是看向她說道:“難得你會主動跟我說這些。”

從原主在暉州被王家小姐救下到代嫁蘿州,至今已有一月之

久,覓秀一直很規矩,不會分憂解難,不會安撫寬慰,更不會表示出半分的親近。

今天倒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覓秀抿了抿唇,回道:“為夫人分憂,是奴婢應儘的本分。”

她此番投誠表忠心,對方卻打量不語,直叫覓秀心中忐忑。

寧杳卻沒再多提什麼,視線一收,又轉回剛才的話題,“郡王妃確實勢大,但你也不必擔心什麼,從即日起她大約不會再有興致花大把的空閒心思來管我們了。”

覓秀定下心神,不解道:“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刺客身死,此次不成,郡王妃又該另有布局才是,怎麼就沒有空閒心思了?

寧杳捏著指尖的花生米,撚掉紅衣,丟進嘴裡,歪歪頭道:“薑綴玉已經離開蘿州五日了。”

依原主殘留的記憶來看,薑綴玉不是個特彆有耐心的人。

舒顏丹這種東西,與凡人而言一粒就完全足夠了,可正院兒裡有傳聞她臨行前給了郡王妃足足五粒,也就是說隻給了她五天的時間。

明日就是第六天,期限已過,郡王府估計要出事兒了。

覓秀迷惑,不是很明白這話裡的意思,隻是見她沒有解釋的打算,便靜了聲,轉而收拾起四周細密厚重的黑布。今天的事兒也叫她明白,這位夫人心裡頭主意大得很。

既然她成竹在胸,那自有道理,且就看看吧。

……

翌日一早,護院拉著三刺客的屍體送到了府衙,那大人聽說是從東城扶宅拉過來的,約是估計著扶琂表麵上的郡王義子身份,什麼也沒問就叫衙役收下了。

護院便又拉著板車回往東城去,途中路過門庭威嚴的郡王府,卻見側門處喧鬨的很。有七八個身穿青布長衫,相當麵熟的老大夫正提著藥箱子,在小廝的拉扯下氣喘籲籲地匆匆往府裡趕。

護院兩人覺得奇怪,對視一眼,邊說著話邊回了扶宅。

他二人進門就見寧杳坐在寬敞的中院兒裡,套著件淺青色的薄絨披風,手裡捏了根細竹竿兒,左邊晃晃,右邊挑挑的,正樂此不彼地逗著四條大黃狗。

在滿庭金色陽光下,顯得頗為和諧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