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第9章

此時青蓮寺後的冷翠山並不安寧。

雲老爹跌坐在地,整個人都籠罩在張牙舞爪的樹影裡。燈籠被打翻在地,裡頭燭光忽閃忽閃的,像幽冥鬼火般明滅。

宋捕頭三兩下撥開灌叢,急急衝到他麵前,忙道:“雲老爹?雲老爹?!”

雲老爹大張著嘴,淚流滿麵,震驚與哀慟死死地堵在喉嚨口,隻能發出謔謔啊啊的聲響。宋捕頭凝了凝神,循著他的視線看去,目之所及不禁瞳孔一縮。

他撿起燈籠大步走近了些,憑著光看了個明白。被拇指粗老樹藤淩空懸吊的是個年輕女子,一身淺櫻色的襦裙短裳,無力地低垂著頭,長發遮住了麵容,分不清容貌卻也看得出早已經沒氣兒了。胸腔處空洞模糊得厲害,下方鋪了落葉的地麵兒上積了不少乾涸的汙血,分明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剜了心肝。

“姝娘啊……”

月光輕淡朦朧,像極了白慘慘的冬霜,給冷翠山更添了一份難耐的死寂與寒意。

雲家姑娘的屍體在人跡寥寥的冷翠山被發現,剜心掏肝,死狀極其慘烈。此案疑點重重,之後仵作驗屍,斷言凶器就是纏繞在雲家姑娘身上的老樹藤,這樣的話越叫人摸不著頭腦。

而雲老爹受了刺激,護著女兒的屍體死活不願下葬了去,連他一向敬重的雲家族老去勸說也不頂用處。

“你就是這麼當爹的,事到如今,還不叫她入土為安?”

雲老爹使勁兒搖頭,縮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著一封雪白信紙,任旁人說什麼,就是抵死了不吭聲兒不鬆口,一意孤行定要多留雲姝的屍體幾日。

錢來從裡頭出來,歎道:“頭兒,這不是人能乾的事兒吧?”月老祠當眾消失,冷翠山樹藤開膛破肚,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麼看怎麼像妖怪乾的啊。

宋捕頭罵道:“放你娘的狗屁,這世上哪兒來的妖怪?老子活了半輩子,辦了不知道多少的案子,哪一件不是黑心肝的人乾的事?”

“可解釋不通啊,也找不到線索證據。”

宋捕頭越想越不甘心,臉色一沉,“用腦子想想,要是沒有線索證據,雲老爹是怎麼找到人的?”

錢來一頓,答道:“那個……扶家?頭兒,我可得提醒你,扶家的五爺是郡王爺的義子,哪怕現在躺著沒什麼氣兒了,那位夫人也是郡王府的義兒媳。人不是咱們能隨便動的,依她的身份也犯不著乾這些事兒。”

“你少在這兒廢話,管他五爺還是八爺,王法麵前誰也做不得天王老爺!走!”

扶宅裡小廝們各乾著活兒,有條不紊地把找來的桃樹移栽東牆。桃木都是二十年份的,一棵棵排著牆挨了十來株,隻是路上運來時花掉了不少,枝椏上光禿禿的,瞧著不大好看。

寧杳也不在意花兒掉了還是沒掉,反正隻要樹立在這裡,關鍵時候能抵得住,能辟邪就成。

她手心托著青瓷盤子,吃了最後一塊梨花糕,又往後房去看拉回來的銀杏樹。

下人一溜兒小跑稟

報:“夫人,縣尉府來人了。”

“縣尉府?”寧杳停步轉身,將瓷盤遞給覓秀,“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她在中堂坐下,很快就見三五個人大步走來,當頭的八尺身高虎背熊腰,方正的臉上有絡腮胡銅鈴眼,端看儀容相貌,是個相當駭人的壯漢。

來人自稱是縣尉府捕頭,此行奉命探查福春街雲姝被害一案。

寧杳將茶碗擱下,說道:“宋捕頭氣勢洶洶,不像是為查探,而像是來……問罪的。”

宋捕頭渾然不懼,朗聲道:“是我氣勢洶洶?我怎麼看是夫人心孤意怯,才會有此錯覺。”

“宋捕頭說差了吧,”寧杳微微笑道:“我行事無愧於心,何來心孤意怯一說。”

她高坐主位,並無驚慌,言語徐徐字字鎮定,甚至於還有閒心從果碟裡取了個橘子,慢悠悠地剝著皮兒。

到底是王府裡出來的,見多了事兒定得住氣。

宋捕頭沉下心,“夫人說得亮堂光正,但雲家姑娘之事就真與你沒有牽連?雲老爹突然夜上冷翠山,就真與你不相乾?”

聽他言辭犀利一而再的質問,同行的錢來隻覺得腦門兒突突疼得厲害,頭兒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認定這位夫人有古怪?好家夥,這嘴巴真不會說話,可真能得罪人。

“雲家姑娘與我沒有牽連,雲老爹夜上冷翠山,與我相乾。”寧杳也有些不耐他的咄咄逼人,“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就一並問了,我還有事,騰不出這麼多空來聽宋捕頭的不經之談。”

宋捕頭虎著臉,“你認識雲姝?”

寧杳:“不認識。”

“那月老祠事發當日你在場,你曾見過她?”

寧杳吃了瓣橘子,說話乾脆,“不在場,沒見過。”

宋捕頭兩眼圓瞪,大聲道:“謊話!既然不認識不在場也從未見過,你連她是個什麼模樣都不曉得,又怎麼會知道她的屍體就在冷翠山中?”

寧杳鎮定自若,回道:“自然是我本事大,我厲害啊,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這麼誇自己還真是頭一回見。

宋捕頭粗啞的嗓子裡發出氣笑來,嘿了一聲,“扶夫人,照這意思來說,你是未卜先知,能掐會算,有仙人本事了?”

寧杳微睜了睜眼,淡定頷首道:“是這樣。”她是不會算,但她能吃啊,吃了就什麼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區彆。

“??”

宋捕頭這下再忍不住了,暴脾氣上頭,“

放屁,老子就站在這兒,你現在就算一個試試!”

鬼神之說,占卜掐算,全都是無稽之談!這城裡耍弄手法的騙子,他出去走一趟就能揪出十個數兒來。

這小夫人話裡糊弄誰?真把他當傻子鬨呢?

寧杳不怵,直言道:“我既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官府在押的嫌犯,憑什麼聽你的使喚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