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第33章

十七公主備嫁居所在西後宮的碧雲殿,安靜又冷清,一點兒也沒有想象中宮人進進出出忙亂的熱鬨,甚至連個守門人都未見影子。寧杳和扶琂站在半開的正門前,隱約聽見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幽幽琴音,也不知弾的是什麼曲子,青天白日下也讓人心底發寒。

他二人進門去,雀鳥驚飛,前庭空空。

寧杳指了指後麵,穿過半人高的山茶花,找到了琴音的來處。

後院的花樹下搭了秋千架,秋千上輕輕晃悠著一個身穿淺色長裙的姑娘,膝上隔了一把五弦琴,人半低首,好似正盯著自己撥弄琴弦的指尖。在她周圍跪了一地青衣宮人,正砰砰砰磕著頭,好似行屍走肉成了無知無覺的木偶,頭破血流也一聲不吭。

“十七公主?”寧杳出聲道。

秋千上的人停下動作,掌心輕壓住琴弦,緩緩抬起頭來可見一張尚且有些青澀稚嫩的臉,看起來比玉成殿女官所言的二八年華似乎還要更小一些。

十七公主對突然出現的兩人並不驚訝,盯著磕頭的宮人,問道:“原來是天衍宗的修士,找我有事嗎?”

她聲音有些低,也有些不大明晰,寧杳摘了朵山茶花撇下一瓣,不答反問道:“如今宮中大亂,看起來殿下的碧雲殿也出了些問題?”

十七公主抬了抬腳,裙下的鞋底輕踏踏地踩在近處叩頭宮人的後腦勺上,像是在逗著一兩隻貓兒狗兒,“你是說他們?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是日子過得無聊了,就想了些有趣的法子玩玩兒,打發時間而已。你瞧瞧,他們也玩兒的開心呢。”

她話音剛落,滿地的宮人就響應般的齊齊咯咯咯的笑出了聲來,可兩眼呆滯,表情僵硬,分明是由人暗裡操控,並非真心。

寧杳見此,不由咬了咬手裡的花,對這位“公主”的本事大約有了點底。

十七公主見她不出聲,又問道:“你還沒告訴我,闖我宮門到底所為何事。”

寧杳說:“本來隻是好奇之餘想來拜見公主的,不過既進了裡來,觀得院中光景也確實有些疑惑,想問一句,不知真正的十七公主現在哪裡?”

十七公主撩了撩裙擺,抬起眼徐徐回道:“你問真的在哪裡?這話可說得奇怪了,還能在哪兒,我不就在這兒嗎?”

寧杳視線從庭中宮人身上掠過,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真正的十七公主可沒有閣下的好本事。”

十七公主聞言兀地垂了垂眼簾,扯著嘴角幽幽地笑了,“你說得對,若她真有我的本事,也不至於在這偌大的王宮裡做個無用的小可憐了,”她又撥了撥琴弦,“至於她現下究竟身在何處,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已經死了,屍體早就涼透了。”

她翹起腿,“怎麼,你想找她?那怕是得往黃泉地府去。正好得閒,不若我送你一程吧?”

她語聲平淡,話裡卻冷颼颼的,不過寧杳一向膽子大,也不怕這怪氣的恐嚇,回道:“那倒不必,我自己識路的,真若

想去也不用麻煩前輩你。”

十七公主似笑非笑,不置一詞,隨後自顧自地撥弄琴弦,似乎不打算再搭理他們。

寧杳吃了半天的花也沒發現什麼特彆有價值的消息,不過雖然不知道內中隱情原由,但殷都城中的真假之事確實出是這位假公主的手筆無疑。找到了幕後之人,寧杳心思轉的飛快,她又看了眼一副老神在在動也不動的扶琂,更有了些考慮和思量。

恰在此時天邊有數道白光劃過,似乎連雲層也被人一劍揮散了開來,還有轟隆轟隆的聲音不絕於耳,震耳欲聾。寧杳愣了一下,抬頭看去隻見王宮玉成殿的方向有人影流竄,刀光劍影。

雖看不清人樣,但看這陣勢應該是天衍宗的弟子。

寧杳仰頭看到這等異變,非但沒離開碧雲殿,還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反正玉成殿已經打成那樣了,她過去也沒用,說不定還得遭無妄之災,何必呢?--

花吃多了嘴裡也有點兒澀,她剝了兩粒花生,跟老樹下嘮家常的婦人似的,“說了好一會兒話,還沒問前輩該如何稱呼呢?”

十七公主麵色安然,“我?沒有什麼稱呼,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她突然勾唇一笑:“我將登臨盛國王位,你如果願意現在喚我為國君也是可以的,孤王並不介意,左右都是遲早的事兒。”

看不出啊,這是想當盛國的女國君?

可不對,若她真是為了王位,直接搞掉盛國國君來個偷梁換柱不就好了,鬨這麼通亂子折騰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嗎?

十七公主可不管她在想什麼,抬手用力撥弄琴弦,錚的一聲,碧雲殿半闔的殿門轟然大開,此時本應該在玉成殿的男男女女一排接著一排走了進來。領頭在前的是盛國國君,後麵則是嬪妃公主等人,他們麵色驚恐嘴裡鬨嚷嚷地或尖叫或吵話,身體步伐卻不慌不忙井然有序。這儼然是神情清醒,身體卻被人操控,然後牽引了過來。

寧杳恍然看向十七公主手裡的琴,難怪剛才一直沒停下手。

十七公主也回看了她,才將視線轉向盛國國君,笑道:“假的已經往東西宮去各歸其位各司其職,既然有他們在,你們這群真的現在也就沒什麼用了。本來想讓真真假假的再多玩一會兒的,畢竟看你們哭叫惶然也很有些特彆的趣味,可惜宗門修士就是愛多管閒事,與其拖著再發生什麼變數,還不如今日就讓你們早死早超生。”

她昨日在天衍宗的弟子中放了三個假貨,結果一夜之間就被認出

來了兩個,最後隻剩下一個姓西的還混在裡麵。天衍宗的年輕人有些本事,還是早做了斷的好。

“十七,你在說什麼?”盛國國君僵著身子,“不對、不對!你、你不是十七?”

十七公主收了膝上的五弦琴,騰地站起來,一反麵對寧杳時的平淡,高傲且張揚地抬起下巴厲聲道:“不,我是。一個幾年都未必能見到一次的父親,你有什麼資格和底氣來肯定地說我不是?”

盛國國君被問住了話,作為一

位公認勤政的君主,日常其實沒有多少空閒。他不缺兒子更不缺女兒,除了賦予重望的嫡長子大兒和已逝愛妾昭和夫人所育的五子宗煜,很少在其他兒子身上多費心思和時間,最多隔一段日子問詢查看功課兩句。至於女兒,她們的一應生活起居向來由生母與王後照看。

他對十七的印象淡薄得幾近透明,隻依稀有“十七”這個數字概念,若非和親離國眾臣提起人選,他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女兒,也壓根忘了這個女兒是什麼模樣。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訥訥道:“你、你真是十七?那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十七公主踩在腳邊宮人的背上,立在了秋千上,“我想做的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