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2)

入了夜裡,本該是炎熱的夏日,晚風卻是涼陰陰的,叫路上歸家的行人下意識抖了抖身子,腳下步子又匆匆了兩分。

玉淩昭與和芪掛在嘴邊的寧杳二人在小城的客棧裡暫時落了腳,雖都是不同凡人的妖神,但他們一向喜歡這人間的煙火氣兒和晚睡晨起,日勞夜息的習慣。

寧杳散著**的頭發,身上隻穿了中衣,雪白的衣褲,滑軟軟的緞子,貼合著洗浴過後清清爽爽的身子很是舒服。她坐在床上,扶琂與她撥了撥肩頭的烏黑長發,確信乾晌透了才鬆開手來。

兩人說了會兒閒話,等到打更聲傳來便準備歇息了。

燈燭尚還未滅,突然來了一股風吹打著緊閉的木窗,從縫隙兒裡透進了點點的陰涼,隨之而來的還有極是濃重的妖魔氣息。扶琂察覺出不對味兒來,看了寧杳一眼,寧杳眨眨眼睛舉起胳膊隨意綰了綰頭發,一副早有所知的模樣。

她起身來動作輕巧地穿了外裙衣衫,又套了件新買的披風,才到了邊兒上將兩片窗扇拉了開來。

客棧下麵就是一條青石板鋪砌成的長街,白日裡是極熱鬨的,但因得現下天色早就暗透了,已然不見什麼人影子。淡薄的雲絮後麵三兩顆疏星閃閃爍爍,並著血紅色月暈,在高高矮矮的房屋上落下一片極是古怪的光色,更襯得外麵冷寂幽森。

扶琂也穿好衣裳走了過來,剛握了握寧杳的手,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緊接著便見遠處層層疊疊的影子攢動,片刻後又散開去,不過須臾,城中隔三兩巷子屋舍就可見翻越作亂的妖魔之影。

扶琂皺緊了眉頭,寧杳眉心也跳了跳,心想這夏蘇也真是迫不及待,至上次在吳王宮之後,這才過了多久啊,傷好沒好全還兩說呢就又按捺不住開始搞事了。

其實寧杳大概也能猜得到她的想法,夏蘇自小敏感,一向疑心病重又謹慎,估計還是不放心。想必是他們在離開修仙界後,她的眼線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打算再試探試探。

寧杳沒再久愣,兩人在桌上放了銀子,便一道離開了客棧。

小城裡的妖魔都失了控,眼眶裡兩顆珠子和眼白都是黑漆漆的,顯然已是神智全無。它們一心隻知道一路往前的走,但凡在前攔住路的,房子也好人也罷儘數踏平過去,儼然是六親不認神擋殺神的架勢。

房塌屋陷,轟隆隆的聲響震得百家燈火都亮了起來,惶惶尖叫聲一片。

他們自然不可能見之不理,隻不過一路上都是扶琂在出手製服妖魔,寧杳則是像個小弱雞一樣拿著菜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隻做抵擋並不出招。

她裝得很像樣,緊緊皺著細細的眉,抿著嘴很小心警惕,和久遠記憶裡無論遇見什麼事都鎮定自若麵不改色的模樣是截然不同的。

女人站在河中心的青蓮花上,美目盯著光鏡,透過小城裡被|操控的妖魔瞳孔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她輕輕籲出一口氣,懸吊吊的心終於穩穩當當的徹底放了下來。

她笑了兩聲,臉上很是高興。

近千年來一直跟隨她的男人也看過去,問詢道:“主子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女人——千裡春、夏蘇,亦或者叫她綾冬也好,反正就是個名兒,千年來她用過的名字數不勝數,自己也記不清有哪些了,代稱而已叫起來也沒什麼特彆的不同。

她笑了兩聲,臉上很是高興。

“禦魂術在玉淩昭與和芪身上試過了,效果比起千年前更好了,陣法也已經準備妥當。你問接下來怎麼做?”

千裡春含笑,嗓音裡隱帶了三兩分的得意,說道:“當然是讓這天下妖魔儘為我麾下前卒,踏平人間萬裡山河,叫這人妖魔三界皆為我所用。”

在很久以前,她跟在和杳身邊,人人都看不起她,現在那就讓他們好好看看她是怎麼做的。

當年失敗了一次,這一回定然萬無一失!

她就是要攪得這六界天翻地覆,妖界也好魔界也罷,她皆要在手,這才叫真正的痛快啊!

男人不說話,隻恭敬又專注地看著她,千裡春也不在意,兀自望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蓮花河,勾了勾飽滿紅豔的雙唇,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翻身躍入河中,沉沉浸入底,往隱沒在水中的院落去。

那是一處如人間一般的三進大宅院,高牆青瓦還有木牌匾,在深水佇立多年不見頹斜腐爛。

水下四周細腕兒粗的蓮花杆星羅棋布,千裡春靈活地繞過,落在院子裡的石板上。這裡麵早就已經沒人了,又因為靈力陣法的緣故連一條小魚也進不來,便顯得格外空蕩蕩的,隻有水麵兒上吹過蓮花的細細風聲。

千裡春去了主屋,這裡以前是和杳住的地方,不過每日負責整理打掃的是她。

和杳天生體質特殊,一出生落地就有操控妖魔的厲害本事,整日不哭也不鬨,就轉著兩圓溜溜的眼珠子不動聲色間指使得旁人團團轉。一個小嬰兒連話都不會說,什麼也不知道,被王後抱在繈褓裡,憑著心情動動眼珠子就弄得王宮乃至整個妖界人仰馬翻混亂不堪,什麼事情都做不得。

彼時的妖族上君慎重考慮後,就讓長老帶著她隱居在蓮花河,徹底隔絕開來教導撫養。

長老總是偏待和杳,因為她是王女,是少君,是下一任的妖族君上。他時時念叨著王女天生奇慧卓然,來日必定能振興妖界以致繁盛昌榮不輸神魔。

後來君上逝世,和杳繼位也確實如他所期盼的那樣做得不錯。妖族不斷壯大,有一段時間連九重天都側目三分,而魔族甚至甘願讓自家少君拜她為師,尊其為長,就為窺得一星半點的秘術。

她承認,和杳很優秀,也很厲害。畢竟她現在所引以為傲的禦魂術,確實是從和杳驅妖禦魔的本事裡偷偷學來的。

可那又怎麼樣,她就是不喜歡她,很不喜歡,甚至於厭惡。

剛開始不是這樣的,年少的時候她們是彼此唯一的玩伴,走哪兒都是兩個人一起,形影不離。

她要比杳杳大幾歲,又有長老的耳提麵命,自覺責任深重更是時時細心,一起遊水折花,或是站在蓮蓬上扒巴掌大的蓮子,在夕陽裡啃掉一個肚子就能飽半分,蓮花河從頭到尾的地方她們都去過,每個地方都曾留下過兩人的足跡。

和杳自小就是個很從容的性子,對什麼都提不大起興趣,唯一喜歡的就是吃東西,她嘴裡甚少有空閒的時候,就算是不吃什麼也要叼著片花兒啊草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