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Chapter 89(1 / 2)

你的主[穿書] Paz 5924 字 5個月前

“您來了。”

白晝, 天光很盛。入冬了,淩烈的寒風砭過千裡深鬱的林海, 薄雪積聚在暗褐色的泥土上,漫開覆水似的白, 赤紅的血跡刺眼地紮在雪地上, 一滴滴一行行像躍動橫竄的火焰。

屍首、殘肢冰僵在雪泥中。

流淌的紅血仍在從那隻白皙得幾乎一觸即失的手指上滴落, 滴答,滴答,融進雪泥。

這裡是守望森林的外圍, 混亂無序的狩獵所。

哪怕黑死病颶風似的橫掃過人間,罪惡和交易仍從未因為當頭而來的災禍止息過,亡命之徒一樣的狩獵者和投機取巧者會謀取金錢到他們生命最後一刻。

所以他們死了。這裡一片寧靜,隻有隆冬的風從高聳的枝木中穿過。

貪欲過盛的狩獵者將野性難馴的凶獸誤以為無害的鹿羊, 圈進了獵場。

洛修斯向前走去, 叫了唯一活著的造物的名字:“謝菲爾德。”

精靈靜寂地立在雪地之上, 循從命令的在眼前蒙著白綢。他聽見了洛修斯的聲音, 滴血的手指戰栗似的發抖起來, 於是他悄無聲息地背過了手, 輕聲說:“我等到您來找我了。”

謝菲爾德似乎又消瘦了很多, 幾乎和上千年前神明記起他,將他從鄰近深淵的永夜之地放出的時候一個模樣了。

“我在此,等候您許久了。”謝菲爾德的語調緩慢而停頓, 因為習慣於長久的沉默, 他組織語言很慢, “您來了。”

洛修斯曾經提出要為謝菲爾德治愈雙眼,但謝菲爾德拒絕了。沒有誰會發自內心地對健康的軀體感到抵觸,所以洛修斯並不明白謝菲爾德為什麼會拒絕他。

他隻隱約直覺,在治愈雙眼之外,謝菲爾德還恐懼著他會對他做什麼。

而那件事,如果謝菲爾德不說,洛修斯永遠都不會猜出謝菲爾德恐懼的是他抹去了謝菲爾德記憶。

心骨已經被取出了,倘若來日謝菲爾德失去了過往上萬年的記憶,軀體上遺存的唯一記憶將是他見光流血的雙眼,來驗證他冗長的記錄是真實的,是值得一無所有、連記憶都不存在的他相信的。

“我是來找你了。”洛修斯坦然以對,“你與我同享陽光下所見的一切,你看得見人間的災厄,也應當猜得出我來找你的目的。”

“是的,我知曉您的意思。”謝菲爾德說,“所以我來等您了。”

誰也沒有說洛修斯來找謝菲爾德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像是無言的規矩,在無言中達成了共識。

謝菲爾德手發抖著,藏在身後,他並不為什麼事而感到悲哀,無論是他人還是自身。

隻是有種渴求從心底蓬發出來,叫囂著讓他向主問出那個他從未向主問過的問題。隔著綢帶,謝菲爾德無法用雙眼注視著洛修斯,隻能海綿汲水似的聆聽洛修斯的嗓音和呼吸。

短暫的沉默後,謝菲爾德啟唇:“我可以,請求您讓我知曉……我對於您來說,到底是什麼嗎?”

但主將這個問題拋回給了謝菲爾德自己:“你認為你對我來說,是什麼?”

謝菲爾德已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徒而無功。

當謝菲爾德以為自己是主的所屬品時,主賜予了他智慧和自主;當他以為自己是主的仆役時,主拒絕去差使他,默然不語地接納了他的親近、親吻、擁抱;當他以為自己是主的寵物時,主向他毫無保留,坦白了自己作為造物主的一切,從孤獨、疲憊到陪伴、期望。

於是謝菲爾德以為自己是主的伴侶。

可當他以為自己是主的伴侶時,賜予他神誌、接受他親近、向他毫無保留的神明將他囚進了永夜之地,創造了新的陪伴。

所以,他算……什麼呢?

謝菲爾德溫緩的嗓音也開始發抖:“我是愛慕您的造物。”謝菲爾德從未說過這樣的莽撞不敬的話,可他反而安心了,說出來了這些心底的秘密就不單單屬於他一個人的了,哪怕主無所回應,仍為他分擔了一點重量,讓這些事不至於一直壓在他脊背上讓他無望,“所以我願意為您付出一切,也甘願您將賜予我的一切悉數收回,包括我的生命。”

洛修斯微怔。

主有什麼不知道的嗎?造物的心思,造物的情感,造物的想法——哪怕主不去故意窺探造物的內心,仍不會有誰能瞞得過造物主。

隻是造物主不必理會。

世間繁雜,個體的悲哀和消亡永遠不會引起神明過多的悲憫,同樣的,個體的愛欲與渴求仍不會讓神明矚目。因為他不必矚目於此,他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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