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了致生在與他的通信往來中,也會斷斷續續地拓印一些了了畫的壁畫,寄給他顯擺。
說是顯擺,但裴河宴總覺得他目的不純,他像是有意在誘導他鑒評。他若是不理睬,了致生便沒完沒了,誇誇其談。可若是襯了他的心意,他又喋喋不休,與他分享上半紙了了的近況。
裴河宴有猜到些許他這麼做的目的,了致生怕他太孤單,也怕他徹底掐斷對了了的牽掛。這份牽掛也許沒什麼用,可它真真切切地代表著在南啻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不僅與他和了了有關,對了致生而言,一樣重要。
他最後看了一眼了了不同時期的書畫,將了致生這些年與他的書信往來全部裝入箱囊,蓋上箱蓋。
往後,他都不會再收到了致生寄來的信了。
裴河宴扣上鎖後,將鑰匙收入抽屜內。
了無旁觀了許久,見他關上櫃門,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小師叔,你這麼舍不得
,為什麼還要收起來?”
裴河宴回答不上來,蹙眉不語。
雨勢漸大,山風時緩時急,將他窗簷下的風鈴撞得叮當作響。
就在了無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時,他轉過臉,皺著眉頭地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了無:“……”
——
後半夜,雨勢漸大。
裴河宴囫圇睡過片刻後,再沒了睡意。他沒開燈,拿起燭台點了燭火,走到窗邊的竹椅上坐下。
這把竹椅他很是喜歡,但用了太久,竹片老化,竹椅搖晃時會有很明顯的頓挫與鬆散。
他把燭台放在窗台前,輕輕地搖晃著竹椅。嘎吱嘎吱的搖晃聲裡,他閉上眼,將心中因了了而掀起的波瀾輕輕撫平。
但在黑暗中,越是無人關注的角落,越容易滋生欲念。
他不自覺地回想起在老宅的那一天。
從他聽見有人叫了了的名字,到他抬起傘柄看向院中時,卻隻來得及看到她離開的背影。
她長高了很多。
這點欣慰還沒維持多久,他又忽然想起了連吟枝。在了了為數不多的對連吟枝的描述中,他推測過連吟枝的性格與行事風格。可真當有一天,麵對麵的接觸時,他才發現自己低估了連吟枝的強勢程度。
她的強勢,有帶有地盤意識的。但凡與她有關,譬如了致生,又譬如了了,她都會有很強的操控欲。從了解信息、收集信息,再到侵入領地和絕對掌控,這才符合她的行事邏輯。
裴河宴想起了致生最後的叮囑,開始擔心兩年後的了了是否能夠順利收到那把鑰匙。
他不自覺地皺起眉,搭在竹椅上的手,輕輕地擊打著扶手。他腦中不時地交替著連吟枝壓抑嫌惡的表情,以及隔著人群與了了相視的那一眼破碎。
思緒太庸擾,他找不出線頭,也理不清線團。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身陷困頓時,他剛撫平的湖麵再一次掀起了比之前更巨大的波瀾。
這就好像,他從書架裡抽出了一本不屬於他的書。他本該放回書架,任由彆人將它帶走,可他卻因為窺見了這本書裡的折痕與破損,心生不舍,想要將書裡的褶皺揉平。
他不厭其煩的反複鋪開,壓平,想等整理好一切再放回書架。
可等著將她帶走的人,因為他沒放手,錯過了她。而他翻開書錄,卻發現他的書房與這本書格格不入。
他們怎麼看,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而他與了了的緣分,在他完成了致生囑托的那一刻起,就徹底結束了。
這個念頭,就像爐裡燃得正旺的火,燒得他神經劇痛。
他睜開眼,看向窗外。
夜色濃厚,雨霧形成的雲海彌漫著卷成了披在群山中的雲被。
他抬手拂去沾濕他衣袖的雨絲,總覺得今晚胸口窒悶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多感知到了一份情緒——那種撕裂的,壓抑的,躁動到仿佛要摧毀一切的悲痛感。
半扇山風起,冷冽的夜風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過神,伸手去拿燭台,打算吹滅。
恰時,一滴滾燙的燭淚,滴落在他手背上,燙得裴河宴不禁皺起眉,垂眸看向燭台。
燭火被風壓熄了幾秒,幾秒後,它頑強地重新躍起。
裴河宴抹去那滴燭油,他憂心忡忡,抬眼望向黑黝黝的遠山疊影,低聲呢喃道:“彆是她在哭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