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春日相見 北傾 11712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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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沒在墓園停留太久,該說的話說完,她便轉頭看向了裴河宴。

兩人甚至都沒用語言交流,彼此一個眼神,立刻心領神會。

他走到墓前,鞠躬告彆:“下回再來看您。”

死彆和生離不同,你沒法在告彆時得到任何回應。死去多年的人,也許早就成了路邊的花草,林中的鳥獸或是掠過你身邊的風。

還活著的人,日複一日的思念,年複一年的惦記,有時候更像是在安撫自己孤執的靈魂。

起碼,了了就是這樣。

下山時,她的情緒明顯低落了很多,悶聲不吭的。

車快駛離墓園山腳時,她才出聲讓司機在路邊等她一會。她下了車,去便利店買了三杯即溶的奶茶,讓老板用熱水衝泡後,幫忙送上車。

她的是香芋,司機的是巧克力,而裴河宴的是原味。

他剛想問,為什麼隻有他是原味時,了了拿出一顆用彩色糖衣包裹的水果糖遞給他:“你的。”

裴河宴從她手心撿起那顆水果糖。

她小時候就很喜歡吃這種花裡胡哨的糖果,沒想到長大了依然喜歡。

了了被他用目光籠住,也跟著想起了在浮屠王塔第一次見麵時,她曾掏了幾顆化得黏糊糊的奶糖讓他給自己卜卦……

小時候乾的蠢事多了,長大後難免社死。

她輕咬住吸管,喝了口奶茶,最後看了眼山頂的墓園。

下山不過片刻,天色已經轉暗。厚厚的雲層互相牽扯,不過須臾,便將日頭遮蓋了大半。

“下午可能會有雨。”裴河宴收起那顆水果糖,握著奶茶喝了一口。早上的咖啡是苦的,而這杯奶茶又太甜了。

了了從車窗外收回視線時,剛好看見他蹙著眉,一副無法理解奶茶口味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這是我爸請你喝的。”

裴河宴險些嗆到。

“真的啊。”了了極儘真誠地回視他:“他給我轉了一筆錢,讓我看完他回去的路上隨便找家店買些吃的,反正不能空手回。”

他怕他不爭氣的女兒,孤零零的回家會哭鼻子。

不過了致生顯然是低估了了了的能耐,除去第一年,她是回回哭著下山的,第二年她便能憋住眼淚了。

不用她說,裴河宴也能猜到了致生這麼做的用意。

“他替你想了很多。”

“嗯。”了了點頭,“要不是我年紀還小,他可能都要替我規劃如何養老了。”

裴河宴看了眼她,附和道:“那確實早了一點。”

了了忽然想起什麼,輕拍了拍扶手,引裴河宴看過來:“我有一個朋友,她有些特彆,逢清明、中元和寒衣節,特容易招靈。去年祭祖,她沒能回家,過了沒幾日就頭疼低燒,身體不適。家中長輩一瞧,說是老先生想念孫女,眼巴巴地跨越了千裡去看望她。後來放了河燈,把人送走,她就跟著好了。”

說著說著,她滿眼向往:“要是我也有這樣的特殊能力就好了,否則老了想我了我都不知道。”

“他無念無掛才是最好。”裴河宴不知道該怎麼寬慰她,但也許,她需要的也不是寬慰,而是一個與她與了致生都有聯係的人,可以同她聊聊了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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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想了想,嘀咕道:“也是。”

萬一老了哪天托夢給她,說家裡發大水了,或哪裡四麵漏風,她還得找山神去瞧瞧墓地。麻煩還是其次,老了不安寧她才心疼。

想到山神……

了了狐疑地打量了裴河宴兩眼:“山神老先生性格孤僻,不僅話少還古板。平時就算是主動找他搭話他都不一定搭理你,我算是往墓園跑得勤的,就這樣也沒和他說過話。你們認識嗎?”

“認識。”瞞不住的事他向來承認得很乾脆:“覺悟收的關門弟子叫了儘,山神老先生是了儘的父親。”

原來如此。

可他對墓園的熟悉程度看著不像是隻與了儘有交情的樣子,難不成他們這些佛門弟子,閒著沒事就坐一起閒聊家常?

這事雖然聽著有些不合理,可要是小師父知道了致生就在這個墓園裡,特意提前找了儘詢問了一些事宜,好像也正常……

她疑惑重重,想追問,可又覺得這樣很冒犯。更怕被他三言兩語的搪塞過去,以後不好再提。正糾結的眉心都快打結時,把這一切都儘收眼底的裴河宴,輕哂了一聲,說:“算了,你就問吧。”

這句“算了”,聽上去更像是他的無奈妥協。

了了向來是得寸進尺的,他既然鬆了口,她就也沒再客氣,一股腦拋出了一堆問題。

裴河宴等她問完,才不疾不徐地從頭說起:“了先生在這落葬又不是什麼秘密,我那年來京棲參加喪禮時就知道了。公事緊張,我就沒去送了先生出殯,問了墓園,後來親自去了一趟送些奠儀,才知道守墓的人是山神老先生。”

“你去過?”這個回答顯然不在了了的任何一種猜測裡,她驚訝到隻會愣愣的看著他,沒法想象他是何時又是何種心情去看的

這位老朋友。

“隻去過那一次,這是第二次。”他坦蕩告知。

他對了致生雖有相惜之情,但到底算不上有多深厚。說他涼薄也好,自我也罷,他敬佩了致生在學術鑽研上的執著與熱情,也尊敬他為人師表的赤誠與品行,而他對了了的無私與溫情,更是令他感念頗深。

可這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了了一個人的分量。

畢竟,裴河宴與了致生來往的因果和動機,全關於她。

裴河宴不藏著掖著,了了一時反而不知要說些什麼。她嘴唇懦了懦:“那……奠儀會集中處理,你又怎麼知道的?”

除了清明或者祭祖這類大型且人員集中的祭祀活動,平日裡人少時,山神是允許進香點蠟燭的。就算要燒千歲或者紙錢元寶,他也會給一個小爐子和風罩,在不遠處守著。

了了也是第二年清明時才知道後山有一片空

地,特意澆築了個焚燒爐消化奠儀。

裴河宴隻去過一次,又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委托山神逢節祭祖時,都幫我捎一份心意給了先生。”他轉了轉手中的奶茶,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什麼大事。

可僅作為朋友,他做的這些已經很多很多了。

了了忽然覺得自己當初對他的那些揣測簡直有些該死,她哪來的立場去責問他,為什麼避而不見,為什麼不如從前?

他明明,一直都是那個小師父啊。

這一刻,她不知是替他覺得委屈,還是為自己的無知無覺感到不安和後悔,她心口有些酸,有一種類似難過可又比難過更複雜的情緒,堵在心口。

而他在眼前,她又不想將這份心緒外放得太明顯,極力控製著讓自己看上去很正常。

“我想……替爸爸謝謝你。”她稍微停頓了一下,想再接下去說時,他似乎剛回過神,接話道:“會有機會的。”

——

裴河宴是想起了第一年,山神給他打電話。他特意委托山神的這件事,被老先生看的很重。

了儘是覺悟在南煙江裡救回來的,這孩子之前走錯了路,也算是死過一回。山神老來得子,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幾乎束手無策。

他不知道了儘在外麵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孩子被逼到絕路跳了江。

直到覺悟把孩子拉了回來,他才知道了儘這些年都經曆了些什麼。他感激覺悟給了儘再生的機緣,也感謝梵音寺願意給了儘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所以難得遇到他有事相求,老先生儘心儘力,生怕做得不夠。

他時常關照了致生的墓塋,自然對經常去墓園的了了也有印象。

知道她是他故人的女兒,所以格外看顧。隻是這些,了了不知道而已。

有一次,她待得太晚,山中大雨,他憂心忡忡給裴河宴打了電話。彼時,他已經在優曇,這裡的天空也在下雨。

鋼筋龍骨的框架外,是暗沉到猶如黑夜的傍晚。

天際隱隱有雷聲響動,原本細綢的雨勢變大,真如一張細密的網,網羅住了此間的天地。

他既無能為力,也無法為她做些什麼,隻讓山神給她拿了把傘,如果天色太晚,就麻煩老先生送她下山。

掛了電話的半小時後,山神特意給他報了個平安:“那姑娘被她的朋友接走了,我準備的傘啊雨衣啊都沒用上。不過我瞧她淋了不少雨,不及時驅寒,估計要大病一場。”

裴河宴很久沒見過了了,對她的近況也是一無所知。隻是山神提到朋友,他就想起了樓峋。

這和他當初預想的一樣。

她在絢爛多彩的世界裡充滿生機的生活著,身邊會有二三好友,雖失去了至親,可不受桎梏的日子,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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