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見》全本免費閱讀
想歸想,真要這麼做了了還是有些不敢。她的勇氣隻能支撐到她不躲避裴河宴的目光,坦然迎視。
她當然知道裴河宴說的“辛苦”是指什麼,有些事過去太久,她已經想不起來也不願意再想。
人類的軀體會在精神麻木時選擇性地拋棄一些較為痛苦的記憶,並且隨著時間流逝,大腦也會日漸遺忘痛苦的程度,來粉飾太平。隻有在某個時間或者某件物品觸發這段回憶時,才會本能地記起當時的痛徹心扉。
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潰爛的腐肉已被剔除,正在重新長出新的血肉。
他似乎是確認了她這話並沒有違心,稍稍後退了一些,問道:“你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這說來就話長了,但她很樂意向裴河宴傾訴她這幾年都做了什麼。
她從連吟枝把箱匣留給她開始說起,說到她給董氏祠堂畫了一副《公主守城》圖,不僅因此聲名鵲起賺了不少小錢,還接到了普寧寺四方塔壁畫的訂單。否則,他們還沒有這麼快遇到。
“如果不是接到普寧寺的壁畫,你原本是想去做什麼?”裴河宴問。
其實沒有具體到下一步一定要做什麼,就和她學期中途意外開始“打野”一樣,很多事的發生雖有跡可循,但難以預料也無法操控。
“老了留給我的文獻資料裡有一部分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完的,我想替他做完補錄,然後編冊成書。”
這部分工作,了了已經著手做了一半。隻是現在工作繁忙,她實在騰不出時間來繼續編寫,隻能暫且擱置。
“倒是好想法。”裴河宴笑了笑,沒和了了說,她的這個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隻是寫書編纂的事對他而言有些難,他嘗試了幾次,都半途而廢:“有需要可以找我,我這裡這些年也留了不少底稿,估計你能用上。”
“好。”了了沒跟他客氣,爽快答應。
她說著說著,已經坐在了木板上。
了無還沒來時,裴河宴一個人獨居在這,除工作以外的時間他幾乎都是在這裡度過的。重回島的冬天因海風的原因,潮濕陰冷,連地板夾縫中都在冒著冷氣。
重鋪地暖太過奢侈,他便折中鋪了厚厚的地毯。因腳感舒適,幾個春秋下來,他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即便已經開春,甚至即將入夏,他也隻是將厚地毯換成了短絨,鋪設的範圍也從臥室、客廳縮小到了閱讀角的這個躺椅下。
所以當了了坐在地板上時,即使裴河宴留意到了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披蓋在自己膝上的薄毯蓋到了她的腿上。
了了接受得很自然,她甚至在他坐起身,做掀起毛毯的個動作時就猜到了他想乾什麼,自覺地抬起了手,方便他給自己蓋到腿上。
她這坦然接受的模樣,頗有些自持可愛的小驕傲,倒逗得裴河宴一笑。
她小時候便這樣,知道自己撒嬌有用,有所求時便無辜又可憐地看著他。她那雙眼睛應該是更像連吟枝一
些,隻不過連吟枝的眼神太鋒利,即便是毫無攻擊性的眼型長在她臉上也變得野心勃勃。
不像他的了了,眼睛看上去總是濕潤有光澤,閃閃發亮。
他忽然怕今晚結束得太早,意猶未儘,即便看出她有些說累了,仍是不急不緩地又拋出了一個話頭:“如果你想做的事全都做完了,可你什麼也沒有收獲,你有考慮過接下來的人生再去做些什麼嗎?”
了了認真地想了想,說:“想做的事做完,那就什麼都不做了。我算過我的資產,算過通脹,就算我無所事事,隻要不心血來潮去搞投資,不被騙財騙色,活到八十歲應該沒什麼問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活到八十也太夠夠了,再老些她可能都不愛照鏡子了。
她甚至還考慮過,肺癌這個病會不會基因遺傳,但追溯了一下祖上,沒聽了致生說起過她哪位祖宗是肺癌過世的,也就老了比較倒黴,給攤上了。
一聊到躺平,了了就格外興致勃勃:“我真給自己算過,二十五歲我怎麼也該退休了,不然錢花不完。”
她物欲不高,頂多喜歡綾羅綢緞,金銀玉石。不過玉石也算是中國人的頂級奢侈品了,翡翠上不封頂,和田玉也是好料難遇,價值不菲。
她嘴上說著她不缺錢,可真要買一個自己瞧得上的,想二十五歲退休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裴河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會神情振奮,一會又精神萎靡的,他屈指輕彈了一記她的腦門:“這些話可彆在外麵說,容易被人惦記上。”
了了摸了摸額頭,一臉被看扁了不甘:“我看上去有這麼蠢嗎?”
“那可說不準。”他嘴上這麼說著,唇角卻微微彎起。
她怎麼會笨呢?
出門在外知道要錢貨兩訖,絕不平白受人恩惠。
畢業後就敢四處遊曆,有膽有識。不說這期間有沒有吃過虧,又吃過多少教訓,但警惕和小心肯定是不少的。
他垂眸看著了了,原本想問她,那你沒考慮過要戀愛結婚嗎?
話都到了嘴邊,呼之欲出之際,他卻選擇咽了回去。
他了解了了。她不是一棵大樹倒下就要立刻另
尋生機的寄生物,她是生長在陽光下能自給自足的小樹苗,陽光和風雨都是她成長的養分,她不需要依靠誰才能活下去。
即便他真的問了,她也會回答他:如果是你,那我考慮一下。
說完,一定會露出十分捉弄的笑,半分認真半分玩笑。
最後無所適從的人,隻會是他。
——
也許是睡前和裴河宴的這一談,令了了有一種回到了浮屠王塔時的熟悉感,搬到禪居小院的第一晚她睡得無比香甜。鬨鐘響了二遍,她才從睡夢中驚醒,飛奔著去洗漱。
客廳裡,了拙邊打坐邊等了了。
見她一出來就風風火火地趕著出門,了拙連忙叫住她:“小師兄。”
了了嘴裡還叼著沒拆封的小麵包,忽被叫住,還四處找了一下聲音的來源。
了拙收拾好蒲團站起,將香插裡的線香撚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才拎著他的僧包朝了了走來:“廚房有還熱著的饅頭和玉米,小師兄想吃哪個?我去給你端過來。”
了了看了眼時間,時間還夠,但第一天開工,她想早點過去。
了拙瞧出她的糾結,乾脆替她決定:“那我去拿玉米吧,小師兄可以拿著路上吃。”
他這麼不慌不忙的,了了終於想起,了拙和她是同路的,應該是一早起來就在等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問:“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沒有啊。”了拙把玉米遞給她,又貼心地裝了一包紙巾:“小師叔說你不會早起的,讓我先忙自己的,忙完回來再接你剛剛好。”
他笑得沒心沒肺,一點不覺得這句話哪裡有問題。
了了老臉一紅,全是被看穿的窘迫:“我也沒有很晚起吧……”
她在玄關換了鞋,把水壺背包一股腦全掛身上,空出一隻手去拎工具箱。手還沒挨著箱柄,了拙先她一步拎了過來,並提醒:“小僧一天拎八桶水。”
行行行,你厲害,不跟你搶。
兩人出了門,步行去優曇法界。
了了邊啃玉米邊問道:“了無呢,哪去了?”
“小師兄,了無五點就去雲來峰上早課了,吃過午膳才會回來。”
五點……可真早啊!不過好像還沒在梵音寺時起得早。
“那你們小師叔呢?”
“小師叔今天也去了,但小師叔吃過早飯就會去法界。”他說完,不等了了問,自己便坦白道:“小僧也是。”
好吧,一屋子就她最清閒。
“尼姑庵也是這個作息嗎?”了了問。
她的好奇令了拙想了半天,想得麵紅耳赤也沒能答上來:“小師叔,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問點我知道的吧。”
了了被他的緊張逗笑,雖然她和了拙相處不多,但了無和了拙的個性還是挺分明的,一個是一米八大高個的傻憨憨,做事隻圖一個做了,但不管死活;一個是做什麼事都一本正經井井有條,講究有理有據,儘量完美的現實主義派,實在都可愛的緊。
她忽然想到裴河宴,他倒不太好總結,有時候過於較真,有時候又態度散漫,委實有些難以捉摸。
——
覺悟突然要來這件事,令裴河宴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他輕輕摩挲著左手指腹上的紗布,抬眸望著剛立好骨,塑了兩遍泥的佛像。
佛像塑到第二層,各部位已經大致完善,接下來便是細節填充,再做刻畫。
他右手沾滿了細泥,長時間的停頓令手指上的泥巴有些乾燥,附在皮膚表麵有很輕微的乾裂感,像極了寒冬時缺水和寒冷造成的皸裂。
他沒了心思捏像,乾脆作罷。起身到一旁的水盆旁,將手一點點洗乾淨。
電話裡,他有問過覺悟,是什麼事需要他匆忙到訪。
覺悟避而不談,更不提是公事私事,隻約了他明天的時間。不難猜測,這事是衝他來的。
他想起了無昨晚開始的彆扭和異樣,反複琢磨了一遍,心裡大概有了點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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