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春日相見 北傾 11885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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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減少見麵,了了增加了自己的工作時長。

了無兩次打飯回禪居小院都撲了空後,終於學聰明了,知道過來之前先問問送飯地點。

了無來時,了了還待在腳手架上勾線,她聽到獨屬於了無的吭哧吭哧聲,未語先笑:“稍等喔,我畫完就下來。”

她的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牆壁,專心致誌地將拂宴法師的僧袍勾勒完整。木炭條把她的手指染得黢黑,她凝視壁畫的雙眼卻亮得發燙。

這是很喜歡才會有的眼神光。

覺悟旁觀了片刻,莫名欣慰。

他年輕時也曾這麼仰望著了致生,看著他用木炭筆隨手揮就山河雲海,那肆意灑脫的模樣他至今還能回憶起來。

如今的了了,身量雖然沒有了致生高。可筆下的一線一畫都仿佛帶了他的影子,有超脫她本身的遒勁與颯爽。

了了勾完線,趕緊揉了揉肩膀。

畫草線手要穩,否則線條就不夠流暢。草稿雖然能改,可既影響效率,又影響成稿性,她一向是能一口氣畫完就一口氣畫完,免得老是塗改破壞了底稿的完整性。

畫師的畫工高低也是由這些不起眼的小細節決定的,按了致生的話來說,這些都屬於基本功。一個壁畫師若是連基本功也不紮實,那即便天賦再高,也很難成就佳作。

覺悟撫掌,輕拍數下,稱讚道:“勾線很穩。”

了了轉頭看去,見是覺悟,趕緊打招呼:“住持,您怎麼來了?”

“我今晚去機場準備回梵音寺,聽了無說你吃過飯也要回洛迦山了,時間還充裕,就過來等你一道走。”覺悟說完,見了了乾杵著,對她招了招手:“彆站著了,趕緊下來吃飯吧。”

了了答應了一聲,將散在腳手架上的工具箱稍作整理,便拎著箱子爬下腳手架。

她走近了,覺悟才發現她臉側和鼻尖,都有抹到炭筆烏黑的痕跡。女孩清透白皙的皮膚上一有點顏色便十分明顯,他忍不住笑了笑,無奈搖頭。

以前了先生畫畫時也沒這麼狼狽啊,頂多那件襯衣穿上兩天就從素版變成了塗鴉版而已。

他一笑,了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定是自己又花了臉。了無這幾日來送飯,每回看每回笑,就沒個看習慣了的時候。不像了拙,既穩重又貼心,不僅給她準備了個小鏡子,還帶了包濕紙巾方便她擦洗。

她瞥了眼覺悟身後憋笑憋到臉紅的了無,輕瞪了他一眼,先去清洗。

等了了再出來時,了無已經先走了,隻留下覺悟站在壁畫前仔細端詳。

她心中的猜測瞬間落定,恐怕一起走隻是個幌子,有話要和她說才是真實目的。

了了對覺悟的印象很好,他身居高位,又是大前輩,但從不自持身份就端著架子。即便是對待她這樣毫無根基的小輩也是溫和禮待,不故意拿捏。與他來往,如沐春風。

世人對高僧的期許或定義,大概就是覺悟這樣

她心中有了數,便等著覺悟開口。

如果是聊公事,那她就公事公辦。可如果是聊私事,說些什麼讓她放過裴河宴,不要壞了他修行的話,她可不管之前對覺悟的印象有多好,就算工作不保,她也得保護自己,該反擊就反擊,絕不退讓。

可了了一頓盒飯吃完,他也隻是安靜地欣賞著初初成型的壁畫底稿,沒說一句。

臨走前,他才背著手,對了了說:“我看你畫這幅壁畫,跟回到了年輕時一樣。我那時候也是站在腳手架下,一看就一整日。”

他不知回憶起了什麼,笑了笑,邊盤玩著珠子邊說:“他看我實在想玩,還專門調了顏色,給我指劃了一片區域,讓我上色。”

了了還沒來得及羨慕,覺悟就已經接上了後半句話:“結果剛塗了一小塊,就被我師父發現我躲在這偷懶,擰著耳朵揪去佛堂了。”

說笑間,兩人上了車,往碼頭駛去。

覺悟來時確實是抱著想和了了聊一聊的想法,可聊什麼,又要達成什麼目的,連他自己也沒想清楚。

見到了了後,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在壁畫上很認真也很刻苦,如果是聊壁畫,他已經親眼看見了,沒什麼好問的。如果是聊裴河宴,無論他是什麼立場又說了什麼話,都像是在給她施壓。

可她明明什麼也沒做錯,何故要承受這些呢?更何況,本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若是摻合一腳,平白添了口業,還吃力不討好。

覺悟原本早就該走了,可他放心不下,硬是多留了幾天。結果這幾天,連兩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自那日他在佛堂看著了了紅著眼眶離開後,這兩人就一直保持著避而不見的距離。了了是泡在法界裡,不到天黑不休息。裴河宴去了雲來峰,連著兩天都沒見著人。

反倒是他,跟街溜子似的,一趟趟進出,無所事事。

於是,直到了了下了車,回到民宿,覺悟也沒提一個不該提的字。

她恍惚著回到房間,又恍惚著洗完澡,等她吹乾頭發趴到床上,她都有些想不明白……怎麼就沒聊呢?為什麼不聊呢?難道這是什麼以退為進的心理戰?

讓她以為要被聲討,從開始就削弱了她的心理

防線。結果,就在她作好反擊的時候,他們鳴金收兵退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鬆一口氣的同時感念他的手下留情,從而達到令她幡然醒悟的目的?

沒用的!她才不會反思呢!

她做任何事,出發點都是為了她自己或者裴河宴。

她見過老了為她放棄熱愛,重拾煙火的模樣。也見過連吟枝放棄她,成就自己的樣子,無論出於什麼,喜歡和愛都不該成為折斷彆人人生的理由。

這不是犧牲,也不是成全。

任何以此為理由要求你妥協退讓的,全是卑劣。

她不會這麼做,裴河宴也不會。

如果覺悟擔心的是這個,那完全是多此一舉了。

她壓根用不著

任何人來提醒她做到這一點。

——

覺悟落地機場時,已是後半夜。

他原本是要在機場附近的酒店過度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寺裡。

可他剛下飛機,就接到了了儘的電話。了儘已經和司機等在了停車場,說是過雲法師知道他今日回來,吩咐務必要將覺悟接回寺裡見他。

覺悟一聽,臉色都凝重了起來。他片刻不敢耽誤,與了儘碰麵後,才追問道:“師伯現在還在等我?”

了儘點了點頭:“是,老祖讓師父無論多晚都去他那一趟,他有事要問。”

那必然是為了裴河宴的事了。

過雲卸任住持後,便不再插手寺裡的事務。這幾年下來,也就提了壁畫修複的事,這還是覺悟去請示,讓他拿的主意。

覺悟這趟離開,怕給裴河宴生事,誰也沒說。彆人或許猜不到他走這麼多天乾什麼去了,但過雲,應該是什麼都知道了。否則也不會這麼大陣仗,直接讓了儘來機場接他回去。

他心中忐忑,不知會被責問什麼,也拿捏不準自己該如何回話。心亂之際,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給裴河宴發了個條微信,說明了一番他眼下的情況。

意外的是,這個時間點了,裴河宴居然還未睡下,很快回複了他:“照實說。”

覺悟劈裡啪啦回:“還不睡?修仙呐!”

裴河宴是被雨聲吵醒的,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躺椅上。

木門敞開著,雨水混著雨聲濺入地板,將他的睡袍沾濕了不少。風一吹,濕了的睡袍貼著他的皮膚,冷得徹骨。

他沒第一時間起來,而是就著燈光看著濺落在地麵上的雨珠出神。

他欣賞著雨水濺落的姿態,直到大雨澆濕了小院的地麵,形成了深深淺淺的水坑。了拙剛種下不久的一株花樹,還沒緩過挪窩再重新紮根的勁,先被雨水打落了滿樹的花瓣。

他瞧著覺得可惜,剛想去雜物間看看有沒有遮雨的油布,就收到了覺悟的信息。

其實,剛看到這段話時,他有些想笑。他和了了在這件事裡兵荒馬亂的也就算了,但覺悟亂什麼呢?

覺悟像是能讀心一般,下一句便解了他的困惑:“怕你一回來就得去跪佛堂。”

方丈院裡的佛堂除了打掃的小僧,平時並不讓人隨意進出。裴河宴這一跪,他又得每天來回送飯,總不能差使哪個方丈跑腿打飯吧?除非他是活膩了。

但實際上,過雲並不喜歡罰弟子跪香。他喜歡罰抄經,他總覺得小錯跪了也白跪,還擾了佛祖清靜。抄經不僅能靜心,還能攢點功德。

可後來,他發現裴河宴投機取巧,平日裡總會先抄一些備在手裡後,氣得吹胡子瞪眼,三天沒和他說話。

覺悟等了一會,見他沒再回複,長歎了一口氣——一把年紀了還要給師弟兜簍子,累死他算了。

他獨自進了方丈樓。

過雲沒休息,也沒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方丈樓的竹樓上,逗著一隻貓。

他一來,那貓兒受了驚嚇,一溜煙躥了個不見蹤影。

覺悟入內,頷首稱禮:“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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