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前廳內,常管家和裴娘子均不安地看向閉目養神的謝三娘子。
猶豫半響,常管家還是開了口:
“三娘子……”
謝三娘子睜眼,看了一眼常管家,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成算。”
常管家和裴娘子都是府中老人,雖是年齡比謝三娘子大,但二者身份不一樣。
謝三娘子要是存了心要做的事,他們還真攔不住。
隻是,眼看著要到每年查賬的時候了,老夫人前日派人來傳話,說今年賬目皆交由夫人來查。
這意思,是個明白人都能聽懂,老夫人是要把管家權交到夫人手裡。
所以他們這才來了,可是沒想到,到了謝三娘子這出了岔子。
“你二人不用為難,你們做你們的,我做我的,互不乾涉。”
謝三娘子板著一張臉,脊背挺直慢慢說到。
正說著時,宋引玉來了。
看著門外的人,常管家和裴娘子暫且按下心中的擔憂,站起身來,迎了迎。
謝三娘子也起了身。
三人皆向宋引玉行了一個禮。
宋引玉目光在三人行之中轉了一圈,隻一眼就分清了誰是誰。
常管家和裴娘子畢竟和謝老大人和謝老夫人是一輩的,兩鬢已經斑白,臉上爬上了細細的紋路。
而謝三娘子宋引玉一眼就在她身上瞧見了謝臨安的影子,他們身上有同一種東西,那是謝家出身的人身上都有。
隻是謝臨安更為內斂,謝三娘子則含了幾分盛氣淩人。
宋引玉坐下後抿唇笑了笑問到:
“你們三位找我有什麼事?”
常管家起身拱拱手,捧起地上裝賬本的匣子道:
“回夫人,這是府中田產莊子和鋪子,去年的總賬,請夫人過目。”
裴娘子也起身捧起自己的那份賬本道:
“夫人,這是府中去年來采買的總賬本,細賬目也在賬房,請夫人過目。”
宋引玉看著麵前的兩個木匣子,咽了咽口水,乾笑道:
“我聽說,府中的賬都是母親在查。”
常管家點點頭答道:
“老夫人原是一年一查的,今年的老夫人讓我們都交給夫人過目。”
常管家這麼一說,宋引玉愁了。
心中暗暗叫苦,她一點不想接這個麻煩。
眼瞅著常管家和裴娘子年歲都不小了,乾不了幾年,也該榮養退休了。
她現在要是接了,萬一以後落個全全負責,每天一睜眼,就操心這操心那兒的。
一想到那樣的日子宋引玉就兩眼一黑,覺得窒息。
作為一個連作業都不想做的,在應試教育裡掙紮了十多年好不容易脫離苦海的人來說,這不是又跳進另外一個大坑了嗎。
這可不行。
所以之前在路上秦嬤嬤問她時,她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現在更是抗拒到了極點。
可是謝老夫人發了話了,她又不好直接推脫。
現下隻能先接下,等謝臨安晚上回來再做打算。
想到這,宋引玉苦著臉,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麻煩常管家裴娘子你們跑一趟了,秦嬤嬤。”
原以為常管家幾人來隻是試探的,沒成想是謝老夫人的意思。
秦嬤嬤有些意外,但還是聽從宋引玉的話上前接過了兩人手裡的木匣子。
“謝三娘子的呢?”
宋引玉看著兩手空空的謝三娘子順嘴一問。
現在因為謝老夫人,她倒不是懷疑謝三娘子要為難她,真的隻是順嘴一問。
可沒想到,她們還是低估了謝三娘子這張嚴肅板正皮囊下的強硬和張狂。
隻見謝三娘子端坐於椅子上,轉頭看向宋引玉,眼睛裡夾著輕蔑,看起來頗有幾分居高臨下之感:
“宋氏,你自進門起,便儀態不端,京城貴女無人會如你一般,行走坐臥,毫無禮節規矩。”
宋引玉眨眨眼,懵了一下,差點就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她嫁到謝府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有人來給她立規矩。
秦嬤嬤等人更是變了臉色。
這謝三娘子真是好生厲害,一上來就扣了頂沒規矩的帽子,誰不知道謝府最重禮法規矩。
她這樣說宋引玉就差沒直接罵她是個沒教養的野丫頭了。
然而宋府怎麼著都是書香世家,宋引玉為人隻是懶散了些,根本不像謝三娘子說的那樣。
這是明晃晃地貶低。
“謝三娘子是說我不懂規矩,沒教養嗎?”
宋引玉慢吞吞地說道,麵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生氣。
可屋內的常管家和裴娘子就坐立難安了。
兩人做夢都沒想到,謝三娘子會這樣發難。
“我聽聞,宋氏你每日睡到巳時方起,迫得大伯母免了你的晨昏定省。
為人婦者,不侍奉公婆,貪圖享樂,是為……。”
“三娘子!”
謝三娘子的話還未說完,裴娘子就起身厲聲打斷了。
那兩個字絕對不能出口,一旦出口,便是在說夫人犯了七出。
那是毀人清譽。
秦嬤嬤的臉已經鐵青了,她目光淩厲,瞪著謝三娘子道:
“請謝三娘子慎言。”
謝三娘子瞥了裴娘子和秦嬤嬤一眼,那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作為被指著鼻子罵的宋引玉,難得的沒有氣昏了頭,還能聽出,這謝三娘子話裡話外的意思其實直指的,是她不配當謝家婦。
換而言之,她配不上謝臨安。
兩輩子了,宋引玉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看不上眼。
要說生氣,當然生氣。
她又不是包子,人家罵兩句,還反過來找自己的問題,她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
隻是她向來越生氣,越冷靜。
在如此劍拔弩攻之下,還有心情端起旁邊的熱茶悠悠地喝上一口。
宋引玉的鎮定之舉讓秦嬤嬤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