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年紀大了,今日舟車勞頓,祭祖時又折騰了整整兩個時辰,已是力倦神疲,用過飯後便直接回了宅子休息。
本來宋引玉也想走的,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稀裡糊塗地拉著坐在祖宅後花園的涼亭裡和各位伯母嬸嬸賞蘭花了。
謝氏一族上上上下下都是學識不俗的讀書人,最喜梅蘭竹菊這花中四君子。
祖宅的後花園裡栽得除蘭花就是菊花了。
不過眼下不是菊花盛放的季節,所以園中隻有蘭花獨領風騷。
蘭花的確很好看,特彆是成片展現在眼前時。
可宋引玉覺著也看不了這麼久吧。
涼亭裡四麵漏風,即便現在天沒有寒冬臘月時冷了,可風一吹,坐久了還是能冷得她直打哆嗦。
更為要命的是,諸位伯母嬸嬸們還起了心思,竟還以蘭為題,念起了詩。
宋引玉本來就不是文科生,以前讀書語文很一般。
詩倒是學過不少,但都已經被她記得稀碎,張冠李戴地隻能讀那麼一兩句了。
就肚裡這點委實拿不出來丟人現眼。
眼看順序順著就要到她了,宋引玉有些急,開始絞儘腦汁地回想關於蘭花的詩。
但越急,越是腦子一片空白。
正當宋引玉覺得要丟臉了,要完了時。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夫人,大人有事尋您,讓小人前來通報。”
是子魚的聲音。
宋引玉從來沒有覺得子魚的聲音這麼親切過。
涼亭裡的念詩聲都停下了,全都轉頭看向了宋引玉。
眾目睽睽之下宋引玉恨不得立刻起身跟著子魚走,去找謝臨安。
可她心裡還念叨著要端莊,便抿抿唇,起身跟她們行禮告辭以後,才邁著不緊不慢地步子離開後花園。
一出後花園宋引玉就看見了侯在門口的謝臨安。
她臉上不自覺揚起笑來,步子都輕快了些:
“你找我什麼事啊?”
謝臨安負手而立,臉上掛著笑意神色溫和,輕聲道:
“可要隨我四處走走?”
宋引玉想也不想,狠狠點下頭:
“嗯。”
她早就想走,就是讓她跟謝臨安在田埂上逛,都比坐在那兒和人鬥詩強。
她迫不及待地就拉著謝臨安走,生怕伯母嬸嬸們,再把她拉回去背詩。
“走吧。”
兩人從後花園離開,直接出了祖宅。
文安村很大,如果要宋引玉一個人出來,很可能拐進一條巷子再出來就找不到東南西北。
幸而這一片地方謝臨安都很熟,跟著他走走停停,聽他時不時講謝家先祖和文安村的故事,很是有趣。
在走到村西南的位置時,宋引玉被一個木樓吸引了注意力。
時下人修建房屋最多修兩層,可這座木樓足足有五層,看起來跟寺廟裡的塔樓一樣。
木樓又高又大,在這個時代極其少見。
且木樓東南方和西北方還各有一棵高大的古樹,以肉眼來看,這兩棵樹起碼有好幾百歲了。
古樹樹冠茂盛,幾乎將整個木樓都擋住了,難怪這木樓這麼高,宋引玉之前都沒注意到。
宋引玉仰著頭看去,問:
“這是哪裡?怎麼修這麼高?”
謝臨安道:
“此處乃是藏書閣。”
藏書閣?
原來這就是謝家傳言藏有無數珍貴典籍孤本的藏書閣。
原書中寫到過藏書閣,隻是沒寫具體位置在哪兒。
宋引玉原來還以為這藏書閣是在謝府,但去府中轉過卻沒見到過。
原來這藏書閣不是謝府,而是藏在文安村。
“要進去看看嗎?”
謝臨安垂首看她,眉目一派溫潤,聲音柔和地詢問道。
宋引玉眼睛一亮:
“可以嗎?”
那語氣滿滿都是期待。
宋引玉是抱著純粹瞻仰的心態想進去看看。
謝臨安失笑:
“走吧。”
說著他帶著宋引玉就往藏書閣走去。
走到藏書閣正門,宋引玉看見了上麵的匾額龍飛鳳舞地寫著藏書閣三個大字。
隻肖一眼,她就認出了那是謝臨安的字。
“那是你寫的嗎?”
她指著匾額問到。
謝臨安頷首:
“藏書閣會保存曆代家主的墨寶。”
那意思便是,每一任家主上任以後都會重新書寫藏書閣的匾額換上去。
老家主的則取下,放入藏書閣。
謝家傳承至今,換了這麼多任家主,想來那匾額也有十幾二十個了。
難怪藏書閣要修這麼大,足足五層,應該有一層是專門用來存放這些匾額的。
謝臨安領著宋引玉走過去,藏書閣門口有守門的老人,在看見謝臨安時,他起身行了個禮。
謝臨安還禮,隨即兩個人走了進去。
宋引玉是懷著無比虔誠的心,踏入藏書閣的門。
剛剛進去,宋引玉就聞到了綿長的墨香味與書香味。
接著她看到了四麵牆體靠著的全是書架,那架子一直抵到了橫梁上。
書架上滿滿當當放著的全是書,甚至有半麵牆上,還整整齊齊碼著竹簡。
總而言之,一進來入眼地隻有書,連半點空隙都沒有。
或許是為了方便取放,書架上還放了一個木梯。
宋引玉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壯觀。
這還隻是第一層樓,可想而知其他幾層是個什麼模樣。
鑒於裡麵這些書籍的寶貴程度,如果非要舉例的話,宋引玉認為這裡都不叫圖書館。
應該叫博物館。
“藏書閣中的書不允許外借,你若是有喜歡的,可拿來我謄抄,屆時便可帶回家中。”
宋引玉像個鄉巴佬進城一樣,還不錯眼地仔細看著那些書時。
那邊謝臨安已經在一角蒲團坐下,他麵前的矮桌上擺了厚厚一摞的宣紙,筆墨紙硯也都是備好的。
樓中的書大多都是孤本,是不允許拿出去的。
想看的話要麼就在這裡看,要麼自己抄了帶出去。
所以設置了專供族人抄書的矮桌。
為了不占位置能多擺幾套抄書的桌子,這裡放得都是矮桌和蒲團。
宋引玉走到謝臨安前麵一個位置的蒲團上麵對著他坐下說:
“不用,我就是想看看藏書閣裡麵長什麼樣,不用抄書的。
你快起來,我們去二樓看看,好不好?”
宋引玉看文言文的水平,隻夠看個用詞簡單的話本子。
而且不是誰寫書都像文樸先生一樣通俗易懂。
這裡的書太過晦澀深奧了,宋引玉懷疑她拿著書可能都讀不通順。
而且她剛剛仔細看了,這裡的書雖然有的已經很陳舊了,但看得出來大家都很愛惜。
她見到這種情況,更是拿都不敢出伸手拿,生怕糟蹋了好東西。
謝臨安聞言,再次確認道:
“真的不用?”
“嗯嗯。”
宋引玉忙點點頭,
“走吧我們再上去看看。”
見宋引玉說得十分肯定,謝臨安也沒再多言,隻起身與她一道繼續向上。
一直走到四樓,裡麵都滿滿當當地全是書。
直到到了第五樓,才不一樣。
五樓的牆上掛著的就是由曆代家主書寫的匾額。
一共有十五個,這代表到謝臨安這一代,謝家已經傳承了十六代了。
宋引玉一個一個看過去,每個匾額的字都寫得極好,筆力勁挺鐵畫銀鉤。
且每一個牌匾下都寫了名字。
宋引玉很快就看到了謝老大人的那個。
“你和父親的字有點像。”
仔細看了看,宋引玉轉頭對謝臨安說到。
謝臨安道:
“我的字是父親啟蒙的。”
原來如此,宋引玉恍然大悟。
她挨著挨著把每個匾額看完,才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
至此五層樓的藏書閣已經全部逛完。
兩個人便下了樓,宋引玉即便沒什麼藝術細胞,可這藏書閣她看得興致勃勃。
畢竟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身邊人的家族曆史,也會是她以後的家族史。
出了藏書閣以後,臨走前宋引玉還轉頭看了一眼。
心想要是這座藏書閣能保存成百上千年,其曆史價值,古董價值簡直不可估量。
比任何金銀都值價,是無價之寶。
離開了藏書閣走了不到百米的地方,宋引玉驚異地發現了謝家的族學,仔細一聽還能聽見裡麵稚童朗朗的讀書聲。
謝臨安順著她目光看去,道:
“謝家子弟都是在這裡開蒙的。”
宋引玉仰頭看他,好奇地問:
“你小時候也在這裡讀書嗎?”
謝臨安頷首:
“是,三百千千學完才回府,學四書五經。”
三百千千就是這個時代小孩開蒙要學的,便是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及千家詩。
是孩童學字時,主要學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