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注意到,王春枝談論起劉金玲的時候兩眼熠熠發光,顯然比起當排長的父親更加崇拜向往母親。
聯想起她之前撒潑打滾的樣子,程冬至忽然特彆樂——大姐應該是很像這個母親?虎母無犬女啊。
了解完家裡的事情後,程冬至趕緊問起了外麵的事,王春枝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原來,她竟然穿到了五十八年前,也就是說,現在是1960年。
說起來,也算是緣分,她穿的地方和上輩子住的地方離得也很近。
王家在斷尾村,□□十年代的時候被劃分到了縣城裡,附屬於池北省的陽新市,而程冬至的老家就在縣城不遠處另一個村子楊家坳,後來被直接劃到陽新市區裡去了。
程冬至搜腸刮肚,努力地回想關於這個時期的所有知識。
常年的戰亂掏空了這片土地的底子,建設初期內亂外患重重,再加上各種災害,人們少吃少喝,物資緊缺,餓不死也要脫層皮。小時候沒少聽上了年紀的人感慨,說那個年月吃糙糧吃到腸子打結,上不出廁所拿棍兒摳,現在的孩子哪裡懂啊。
程冬至握緊拳,她一定要小心謹慎,好好利用係統,決不能讓自己的腸子和菊花受罪!
斷尾村和鄰近幾個村子同屬清水鄉第一生產大隊,工分值不算低,王家的勞動力不少,還有三兒子與三兒媳的補貼,按理說不該受什麼餓,可日子照舊過得扣扣索索苦巴巴的。
每天早晨,王老太必定會準時出現在灶前,麵容肅穆地開始準備一大家子人的早餐。
以王老太那輩人的看法,有了媳婦的婆婆不該做這種家務事;可現在是特殊時期,她必須要嚴格把關,小心調度,方能使袋子裡那一點子糧食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不會被饞嘴的媳婦給暗中糟蹋了。
早餐照例是糊糊,就是成分比較複雜。
首先把水燒開,然後把搜集來一切可吃的東西包括且不限於野菜,樹皮,青苔等剁得碎碎的,均勻地撒下去。等水再滾開一次時往裡麵撒一把雜合麵,放點鹽,便大功告成。
雜合麵是最近興起的糧食,價格貴賤不同,全靠裡麵的成分來定價。運氣好點兒的,或許裡麵的玉米棒芯粉會多一點,運氣不好的,就糠皮子多一點。不管是哪種都看起來灰呼呼的,聞起來帶著點糧食的香氣,但更多的是澀苦味。
糊糊做好後便是分配環節,王老太此時總會高傲地昂起頭,手中拿著的仿佛不是勺子,而是象征她至高無上女王地位的權杖。
王老頭是個省事的個性,幾個兒子又是一條心向著母親,特彆是最出息的王衛國,頭號大孝子,即便王老太要吃他的肉,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這也是王老太最大的依仗與底氣。
以前還有個劉金玲跟她跳,現在最大的對手去了其他山頭,王老太便是王家說一不二的主,地位尊崇無比。
當然,王春枝也是個難纏的角色,可她年紀尚小翅膀還沒硬,兩人目前的狀態都是互不乾涉,暫時不用擔心。
家裡人分男女兩桌,男人那桌上的糊糊明顯多著一倍,幾個孫子舔碗舔得吱吱直響。
王老太雖然坐在女桌上,可她完全不擔心吃不飽的問題。先給自己和閨女王雪花盛上滿滿一碗,王春枝盛上大半碗,其他的隨意發揮,看心情。
程冬至分到了一小碗,幾乎能看倒碗底。
本來聞著味道不太想動,可看大家吃得那麼香,她也好奇地嘗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
麻蛋,這是什麼鬼東西!
又苦又腥,還喇嗓子,潲水都比這強。
王雪花注意到了程冬至的表情,笑笑說:“冬枝兒好的吃慣了,吃不慣家裡的糊糊。”
程冬至沒說話,心裡則暗罵這個不陰不陽的老姑:不挑事兒會死嗎,糊糊都堵不上你的破嘴。
王老太也注意到了這點,看在王春枝還沒走的份上並沒有給程冬至幾個爆栗,而是冷笑著道:“吃不慣就不吃,就這個還不夠呢!嫌不好吃,回你那能耐媽身邊兒去!”
王春枝看了程冬至一眼,二話不說就把她碗裡的糊糊倒在自己碗裡:“奶,晚點兒我帶冬枝兒去上工。”
王老太巴不得讓王冬枝彆留家裡,省得浪費午飯,連連點頭:“去去,現在大隊裡好多孩子也幫著上工,她這個年紀不小了,怎麼好意思在家吃白飯。”
兩個媳婦都抬起頭看了王雪花一眼,又對視一眼,低下頭繼續專心致誌地吸糊糊。
程冬至沒了糊糊,又沒事乾,便偷偷開始觀察桌子上的王家人。
大人們都是一身灰黑一臉麻木相,兄弟姐妹們倒是不少,可一時分辨不出來,五官神態一看就是一家人,幾乎一個模子出來的,大圓盤子臉肉鼻子小眼睛,隻有她大姐王春枝是個特例,漂亮又出挑。
程冬至本來就有點不太會認人臉,努力了一會兒後便放棄了。算了,來日方長,以後慢慢弄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