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枝心情愉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滿腦子都是許諾給妹兒的白麵饃饃,並不知道可憐的高二傻被她那俏皮的一瞥神魂顛倒成了什麼樣。
因為這對她來說不過是一種本能反射,家常便飯罷了。她很早的時候就發現,隻要對著年輕的男子用這麼一招,對方便會百依百順,特彆好使喚。
想到以後可能會經常和供銷社這邊打交道,王春枝就覺得應該給高二傻一點好臉色看看。以前還老覺得這個人笨嘴拙舌不靈光,現在一旦派的上用場,就立馬順眼了不少呢。
王春枝趕回太婆家後,沒多久就把白麵饃給蒸上了,還用白麵掐了疙瘩湯,這個時節沒有肉絲和青葉菜,切點鹹菜丟進去便是鹹菜疙瘩湯,也香。
雖然沒什麼油水,好歹是實打實的細糧,屋裡彌漫著正經糧食的香氣,程冬至饞得鼻尖一抽一抽的,像隻小兔子。
太婆也笑眯了眼,同時有點遺憾:“你叔伯前些時送來的鹹魚仔,下疙瘩湯最好吃了,就是不知道放哪兒去了……”
程冬至聽著有些心塞,她從王春枝那裡得知,太婆口中的叔伯都是她幻想出來的,送東西什麼的自然是沒有的事情,聽聽就行了。
大概老人家心底並不願意接受殘酷的事實,總覺得當年的戰亂沒有發生,那些兒女也沒有離開她,而是在她的身邊生活著,安居樂業,生兒育女,時不時來孝順她。
至於碩果僅存的王老頭?程冬至認為,養這麼一個兒子,還不如養塊叉燒。
村裡像太婆這種年紀的老人很難賺到多少工分,要不是王春枝一直暗中救濟老人家,太婆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至於其他兒孫們贍養?不存在的。
太婆一輩子生了五男二女,從前的時候戰亂,兒女們死的死逃的逃,留在身邊的隻有王老頭一個。
王老太和太婆的關係一向不好,年輕的時候就動手打過太婆,現在當了家後更是囂張無比,直接放話說和老人家斷道。由於太婆的家庭成分情況比較特殊,村裡不好管,再加上王家的兒子兒媳都不好辦,就更沒人出頭了。
無論王老太有多麼彪悍潑辣,他要是真想孝順自己的老母親,誰還能攔著他給口吃的不成嗎?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把黑鍋讓王老太背了,自己躲在後麵揀便宜而已。
程冬至也問過大姐,為什麼她一直偷偷在私下照顧太婆。
王春枝告訴她,從小太婆就疼她,王家人不給她飯吃的時候太婆寧可自己挨餓,也要省出口糧給她吃。
當年王春枝得過一場急病,那時王衛國在部隊裡,劉金玲又在省城,爹娘不在身邊,王家的人沒一個管她的,由著她這個刺兒頭賠錢貨自生自滅。還是太婆從村裡人那裡得到了消息,顛著小腳背著她到了鄉裡的衛生所,又把自己的陪嫁鐲子給換了藥,才撿回她一條命。
當熱騰騰的大碗疙瘩湯與冒著香氣的一屜胖乎乎白麵饃端上炕桌的時候,三個人都忘記了其他一切事情。
她們幾乎要把臉埋在了碗裡,也顧不上燙,尖著嘴唇嘬著。
漸漸的,碗麵的湯水平線急速下降,一個又一個的疙瘩消失在了三張開合的嘴裡,像是被什麼漩渦吸進去了一般,屋子裡滿是動人的虎嘯龍吟,她們吃得滿額頭都是汗。
不得不說,王春枝的手藝實在是不賴。
疙瘩湯鹹香筋道,白麵饃更是鬆軟勻淨,掰開了看一點麵坨子都沒有,這需要手上有巧妙的力道。
王春枝今年才不過十五歲,做起事來已經比大部分主婦還要麻利老道,可知平常在王家做了多少家務事。
三個人來不及說話,悶不做聲地咀嚼吞咽著,直到把一大鍋疙瘩湯和一大屜白麵饃都風卷殘雲吃了個乾乾淨淨,才齊齊捧著肚子癱在了炕上,有些恍然夢中。
“原來吃飽是這麼個滋味兒啊。”王春枝咂嘴回味著。
“哪怕是撐死了也能閉眼了……”太婆感慨。
程冬至聽著有點想笑,可心裡更多的是唏噓。
不愁吃穿的時候無論怎麼花錢心裡都有點不得勁兒,覺得空虛無比;現在挨了幾天餓,吃頓飽的就是莫大的幸福,果然人的**上限都是隨環境改變的。
想著大姐白天在地裡勞作的樣子,程冬至忽然說:“大姐,你教我做飯!”
王春枝詫異:“好好兒的學這個做什麼?”
“奶罵我吃白飯,說我這個年紀她都做全家的飯菜了。”
其實王老太倒是沒說過這話,程冬至的主要目的是接觸灶台子,這樣她才有機會動手腳。
王春枝往地上啐了一口:“她老閨女比你還大著幾歲呢,咋就什麼都不乾?專撿好欺負的放屁!”
轉念想想,忽然覺得是得教冬枝做飯。太婆年紀大了,哪天她不在家裡出去了,叫妹兒守著糧食挨餓不成?
“行,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