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枝瞟了她一眼, 沒搭理她, 徑直帶著程冬至回房了。
周杏兒被這樣打了臉也不惱, 居然緊緊跟在後頭和她們一起回了房,她的動作是如此地迅速敏捷, 以致於王春枝連鎖門的機會都沒有,隻好冷著臉看她端著薑湯閃了進來。
程冬至對周杏兒這一手也是佩服無比,都這樣了薑湯還沒潑一點兒, 她不去雜技團可惜了。
“春枝兒,我知道你惱我哩!隻是那時候我也沒辦法, 公婆都看著, 我也不好明晃晃地站你們這邊兒?大蛋兒回去也要揍我。”周杏兒委屈地說。
王春枝心想:他揍你?他沒被你吊著打就不錯了!
然而, 她的嘴上還是客氣生疏的:“大嫂你想多了,這也不是啥大事,各家為各家人說話,我哪好意思讓你為了咱倆外人得罪自家人呢?”
周杏兒眼淚都快出來了:“春枝兒你這話就是屈我的心了!這一家子我就看你和冬枝兒最順心, 隻恨咱們沒投在一個娘胎裡, 要是有你們這樣的姐妹,我嫁誰也不怕了!家裡兄弟多有啥用, 一個個隻知道出大力氣的死腦筋,連個知疼著熱的人也沒有,我心裡可饞你倆呐。”
“你饞咱倆做姐妹, 就去搜冬枝兒?怕不是你這個饞法!”王春枝笑。
周杏兒卻驕傲一笑, 完全感受不到王春枝話裡的意思一般:“那可不, 咱冬枝兒是那一般小丫頭嗎?換彆人我還不搜呢!我這不是想著秋枝兒那蠢驢不是冬枝兒對手, 怎麼地也得幫忙遮掩遮掩嗎,要不然鬨大了臉上更過不去,我是個苦命人呐!嫁了這麼糟心的一個人,又有這麼糟心的一個姑子……”
王春枝樂了:“咋地,你搜冬枝兒還是看得上她啊?”
“我不是那意思,我這人不是嘴笨麼,春枝兒你就彆笑我了!先不說這些了,把薑湯讓冬枝兒先喝了再罵我好不好?涼了就要鬨肚子了。”周杏兒噘嘴不依,像是和情郎撒嬌一般。
王春枝翻了個白眼,還是讓冬枝兒喝了她的薑湯。
不為彆的,周杏兒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她和冬枝兒在路上說了幾句話,肯定有寒風灌倒肚子裡,以後會腸子疼,難為她居然能弄到這玩意來。
程冬至猜想周杏兒應該不會往湯裡下啥藥,便大膽地喝了一口,眉毛忍不住微微揚了一下——這裡頭居然還有點淡淡的紅糖味兒!看來這周杏兒是下血本了啊。
王春枝看程冬至表情不對,拿過碗也喝了一口後才明白是什麼,笑著說:“大嫂真能乾,這時節連紅糖都能弄到,薑也是個稀罕東西呢。”
“這是我媽給我的嫁妝,明麵上說不給,還不是怕這一家子吃人的豺狼把我的東西給吞了?我寧可拿來給你們也比給她們強。”周杏兒討好地說。
王春枝用鼻子哼了一聲,決定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暫時不把話說得那麼絕:“知道啦,你夾在中間也不容易,這家裡誰都不容易呢。”
周杏兒大喜,知道王春枝這是鬆口的意思,連連說:“那肯定的,這家裡該和誰好我心裡還沒數嗎?我又不是那個傻老婆子!”
周杏兒走後,程冬至問自己大姐:“她以後真的不會再找我們事兒了嗎?”
王春枝搖搖頭:“那誰知道,總之現在彆結疙瘩就是了,沒必要。”
程冬至點點頭,很讚同她的看法。
周杏兒要搜身的那個舉動,她反正是沒有吃什麼虧,也能理解。人家要是不幫真正嫡親的小姑子,那這個人就更可怕了。
就在姐妹倆你一口我一口喝著溫熱微辣的薑湯時,王有才和鄧翠蘭也在自己房裡說著私話。
“冬枝兒那小丫頭,有點邪性!惹不得,誰惹她誰倒黴。”王有才說。
“我管她邪不邪性呢,彆的我也不盼,隻盼著咱家仨小子也能和她一樣白白嫩嫩的就好了。你說,這都是王家的孩子,她身邊還沒個爹媽的,咋就長得比咱家這三個還出息呐?莫不是有點什麼門道!”鄧翠蘭心中微酸。
一氣兒生了三個兒子一直是她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平常沒少拿這個顯擺。
在她心底,她才是王家的最大功臣,那個大蛋兒一看就不是啥出息的料,將來還不是要靠她的三個寶貝疙瘩撐門麵?
可為啥情形偏偏反了過來,災年裡,幾個丫頭反而長得比小子們還好,這是什麼世道!
王有才倒是對自己媳婦說的話不以為然:“能有啥門道,隨三哥唄。你沒和三哥一起長不知道,她這天生白白嫩嫩像足了三哥小時候,一看就是他的種。倒是春枝兒可憐,隨誰不好隨她媽,黑不溜秋的。”
鄧翠蘭輕輕啐了王有才一口:“你倒是想得開!我就不信全是隨她爸,你看三蛋兒四蛋兒多精神的倆小子,最近都餓得走不動了,連玩的心思也沒有,成天炕上躺著;那個冬枝兒,我看她隨她姐走路很有勁呢!那小腿跑得喲。”
仿佛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鄧翠蘭又補充了一句:“挨餓的人不是她那樣兒!那雙眼珠子咕溜溜的,彆提多精神了。”
王有才懶得和她爭,沒見過王衛國小時候的人是很難理解這件事:“那你說,誰給她吃的?你好歹也是個大人,可彆學秋枝兒賴那邊院子裡的幾隻雞。”
“肯定是春枝兒!除了她還能有誰?她爸媽寄回來的東西她們撈不著,聽說上次來的坐大吉普的倆小子也沒露臉過了,那就是吃春枝兒的。春枝兒這丫頭浪著呢,地裡做活的時候前後幾個小夥子圍著,比她那個媽還騷!平常我就冷眼瞧著打聽著了,那幾個小夥子和慣了**湯似的,有啥好的都給她吃,養個妹妹還不容易?再艱難點也不要緊,直接脫褲子賣唄!”
王有才不知道自己媳婦哪來這麼大怨氣:“你咋了,春枝兒惹著你了?這丫頭心眼子是多了點,也不至於你說的那樣。”
“她咋沒惹我,天天紅口白牙地咒咱們兒子呢,小小年紀毒得嘞,隨那個劉金玲!不是我說,我娘家村子裡去城裡做保姆的人也不是沒有,有幾個能像劉金玲這樣能耐的?誰知道是不是白天做保姆,晚上做奶媽!”
王有才嚇了一跳:“這話你可彆對外頭說去,這是汙蔑罪,要蹲大牢的!”
“我傻呀?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鄧翠蘭悻悻地:“我也就在你麵前過個嘴癮,平常還不是要哄著這對大能人,好給咱們兒子多弄點好處?”
王有才鬆了一口氣:“你還知道就好。不早了,趕緊睡。”
鄧翠蘭不甘心地翻了個身,忽然又翻了回來:“這樣不行,你看看咱們兒子,都餓得一臉菜色兒了!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不吃點啥,以後長不開個子像個小老頭咋辦?”
王有才有些氣悶:“你當我不想呢?這不實在沒辦法嗎!”
“要不,咱們從春枝兒身上想想法子?”
“你要乾啥?”
鄧翠蘭把嘴貼在王有才耳朵旁邊,嘰嘰咕咕了一陣子。
王有才的臉色有些精彩,還好房裡沒燈看不出:“這……要是被她看到了不太好?”
“有啥不好的,這村子是她的?還不許其他人走了?”
“那你看著辦,那人嘴牢靠不?”
“咋不牢,多年的好姐妹……”
日頭高高掛在天上,然而這晚冬的日頭並沒有什麼用處,充其量隻是個擺設,天兒依舊冷颼颼的。
王春枝在地裡揮汗如雨,手中的鐵鍬錘精準地釘在了地裡凍成塊兒的土疙瘩裡,土疙瘩頓時被砸得四碎成沫,這個畫麵讓她覺得很痛快,有種說不出的爽利。
旁邊的人就沒她這樣享受了,一個個彆扭地挪著身子,仿佛身上被漿住了一般。
大家都是穿著棉襖,可這種厚重的棉襖並不適合勞作,尤其是這種嗬氣成冰的天兒。
他們的小衣大多是破破爛爛的,起不到什麼作用,棉襖吸了汗後一受冷,立即變得又硬又潮,非常不舒服。
而王春枝裡頭則穿著非常透氣吸汗又保暖的“小衣”,這是程冬至特地進貨的專業運動衣,假借葉淮海的名義拿了出來,她和大姐太婆每人都有兩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