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兒家裡能幫她的都去地裡上工了,留在家裡那幾個都不是啥好東西。
王春枝還在屋子裡打王雪花,周杏兒表麵上是在幫她安撫眾人,實際上還是在看笑話,她看得真真兒的。
至於剩下那倆媳婦和王秋枝,直接撇了個乾淨,連人影兒都沒了!
王老太見實在拉不回冬枝兒,外頭的人今天也有些邪性,乾脆虛張聲勢地罵了幾句,打算回去幫王雪花,然而事情並不能如她所願,公社乾部來了,後麵跟著倆民兵。
還是之前那個乾部,一向溫和的他今天的表情很凝重,凝重得叫王老太心裡一咯噔,人群也頓時安靜了下來。
因為上次的事情,乾部對程冬至的印象非常好,對王老太的印象非常差。
如今看著可憐的小姑娘這樣慘,一臉蒼白哭得幾乎斷了氣,又聯想起剛剛聽到的事情,乾部心頭火起,說出來的話也很不客氣了:“王高氏,看來是上次對你太寬容反而是害了你,你的思想覺悟很有問題,需要好好教育改造!”
王老太腦袋一嗡,完全不知道為啥對方會這麼生氣,本能地辯解:“這不是……自家的孫女兒,這點事算個啥……”
乾部誤解了王老太的話,還以為她是指把自己孫女兒勒死了也是小事,頓時臉都氣紅了,大聲訓斥:“王高氏,你真是膽大包天!不僅對自己的親孫女痛下殺手,當著眾人的麵對她一再威脅恐嚇,還死不悔改,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今天不把你這個典型治好了,以後咱們鄉裡封建大家長的思想殘餘怕是割不乾淨了!現在是新社會,不是那封建禮教人吃人的舊社會,還能有這樣無法無天的事兒在青天白日下發生?新新!你們幾個,把她帶到公社去!”
說罷,乾部溫和地彎下腰來摸摸程冬至的頭,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孩子,不要怕!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有什麼冤屈壓迫儘管隨時來公社找我們,大家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能考上縣小學的第一名,好樣兒的!怎麼地我們也要想辦法讓你順利入學,這是鄉裡的臉麵!”
程冬至熱淚盈眶地點點頭,一半是因為感動,另一半是笑出來的——這事兒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會這樣發展了!
看著孩子感激純真的淚水,想到她的未來前途,以及千千萬萬這樣可能被封建殘餘耽誤的孩子,乾部頓時覺得自己肩頭的責任越發重了,他看也不看喊冤鬨騰的王老太一眼,大踏步地走了。
王老太大呼小叫,嗓子都喊啞了,可依舊沒用,早被同樣憤怒的民兵押住了雙臂,硬給拖走了。
大家都聽到了乾部的話,覺得很大快人心。
該!早該這麼治治這個老婆子了!
貧農家的老太太被公社的民兵帶走,還是近兩年頭一件新鮮事,很快就在村裡傳遍了。
在地裡做活的王家人都嚇壞了,假也來不及請,慌忙先後跑回了家,打聽到底是咋回事。
王春枝盤腿坐在堂屋的炕上挨邊牆坐著,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是一座菩薩雕像。程冬至坐在她旁邊,臉上還帶著點笑嘻嘻的意思,可看起來比王春枝更滲人。
王雪花被王春枝揍得起不來身,正在房裡哭嚎不止,大家不好問這三個人,便都抓著周杏兒問。
周杏兒避重就輕地說:“還能為啥,為著那錄取書的事兒唄!奶想讓老姑替冬枝兒去,冬枝兒不肯,她就揍冬枝兒,不知道怎麼地就鬨到外頭去了,正好被人告訴乾部,就被抓走了。”
周招娣直拍巴掌跌腳:“咋還興這樣兒呢!誰家不打個孩子咋地,咋能就為了這個抓去公社呢?”
王有義第一反應就是王春枝搞的鬼,嗬斥道:“春枝兒,這事兒有沒有你在裡頭攪和?趕緊去公社把你奶給撈回來,她這麼大把年紀了,哪經得起這樣嚇唬!”
王春枝睜開了眼,眼中的光刺得王有義也下意識避過了目光:“要撈人哪裡輪得到我,平常天天拿著長子長孫說事兒擺譜拿好處,到關鍵時候就見著真的了!你是這家裡的頂梁柱,咋不你去?好事兒你占儘,麻煩事兒你不沾身!”
王有義被戳中內心想法,心虛吼道:“我去啥?我知道啥事兒我就去?這事是你和冬枝兒鬨起來的,就歸你管!”
“我不去,這事兒和我沒關係,誰愛去誰去!”王春枝懶得理他,屁股挪了挪,換了個方向閉上了眼。
王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了,對王有義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耍啥滑啊!以前你想著法子偷懶躲事兒我也就不說你了,現在你娘都給人抓走了,你再推三阻四地,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王老頭平常在家很少發表意見,總是默默地當背景板,今天難得動了怒,幾個兒子都震了一震。
王有孝也很焦急,對王有義說:“哥,咱們幾個去看看!是好是歹總得問個清楚,咋能裝沒事兒人啊?”
王有義臉上下不來,隻好道:“我說我不去了嗎?那就趕緊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