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的行動太過於突然, 發言也足夠爆炸, 等屋裡的人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 人早就跑遠了。
劉老太急得直跺腳:“完了完了, 這倆孩子心裡保準疙瘩上了!以後不和咱們親了可咋辦呀?”
原本她對這兩個外孫女並不是很上心, 可自打聽說冬枝兒和大院兒裡的哥兒有關係後,便開始琢磨著拉近拉近關係,為了不顯得太突然, 還耐心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後才有了接她們到劉家村住幾天的那事。
當年的大吉普實在是太轟動了, 直到現在斷尾村的人還會津津有味地談論起那車身的精致光亮與輪胎的硬實霸道, 以及倆孩子周身的氣派。這件事傳遍了鄉裡,附近幾個村也談論了很久, 其中自然也包括劉家村。劉家又是冬枝兒的姥家, 豈有他們不知道的理。
劉家做事和王家不是一個套路。王家吸人骨髓那都是擺在明麵兒上的,是個人都知道自己吃虧了,除了特彆愚孝的一般都會反抗;而劉家則是大打感情牌,潛移默化地洗腦, 把人捧得高高兒的, 用親情感動,套牢,使人恨不得主動掏心掏肝去回報這份溫暖, 再聰明的人也難免著了道兒, 比如劉金玲。
不僅劉老太急, 趙紅也急。
她倒不是眼紅那輛大吉普, 純粹是看中了冬枝兒的大有前途——小小年紀能憑自己的本事一路考到省城的附屬中學,那得有多好的腦袋和運道哇?這娃娃將來肯定和她媽一樣,甚至比她媽還有出息!
雙喜這個不成器又自私的丫頭趙紅早就不指望了,一心想撮合住根與冬枝兒的關係。住根將來要是和這樣一個姐走得熟慣了,想必這輩子也不愁了。誰曾想在這個時候,居然撕破臉了呢?
劉金玲本人倒不是太急,她一氣兒喝完了碗裡的鹹菜湯後,抹抹嘴:“倆丫頭心裡拐上了,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等我回去說通了就好了。”
劉老太緊張地點點頭:“那行,要不你今兒就回去?我怕你回去晚了,倆丫頭心都冷透了。今兒這事咋說也是怪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自己的娃生分,要是將來她們不親你,你老了沒人照顧,那我可就是罪人了哇……”
劉金玲笑:“咋能!她們不是這樣的孩子,心腸都好著呢。明兒再回去,現在說啥她們也聽不進去,還不如讓她們好好緩一晚上。”
趙紅有句話沒好意思說——那個大的看著是老實,小的那個怕是不好糊弄哇!
回到斷尾村太婆家裡後,王春枝沒說話,看著炕上一老一小倆人發呆。
太婆看出了她情緒的不對,柔聲問:“餓不餓哇?我給你們做饃饃吃?”
王春枝搖搖頭:“在驢車上的時候吃過啦!夏枝兒今天尿炕了沒?”
太婆樂嗬嗬地摸了摸夏枝兒的腦袋:“夏枝兒乖得呢,一要尿就喊,片子都隻換了兩道。”
王春枝釋然地笑了笑。真好!
不久,院子門磕磕地響起了,一聽就知道是王有孝夫婦來了。
程冬至跑過去開了門,果然是王有孝和董三姐,穿得厚厚的,臉和鼻子被凍得通紅,像兩頭憨憨兒的熊。
“夏枝兒今兒鬨了沒有哇?”兩人進屋後,董三姐解開外麵的衣服給夏枝兒喂奶,王有孝問。
“沒呢,乖著呢!”程冬至代替太婆回答了,王春枝給倆人各倒了一碗熱水。屋子裡炕燒的熱熱的,可這個時候再喝點熱水才能叫人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
王有孝沒急著喝水,而是在懷裡掏摸了半天,最終拿出了一個簸箕大的包袱,紅著臉放在了炕上。
“這是啥?”程冬至好奇地問。
董三姐笑著說:“今兒咱們去鄰縣打泥胚的時候遇著壩上的‘籃子’來賣東西,看價格合適就買了一包,叫啥雲朵糕,你們倆拿去鍋裡蒸蒸,可好吃了!”
所謂“籃子”者即是偷偷摸摸做農副產品拿出來賣的那些人,由於這種行為是違法的,所以他們大多數會拿籃子做偽裝,輕易不叫人抓住。
雲朵糕原名洋糕,因為名字不夠革命改成了現在這個,說白了就是一點米粉和上其他各種雜合粉發酵揉軟,再加點糖精上蒸籠蒸出來,看著白白胖胖一大塊,其實不占秤,一點點麵團子就能發老大一堆出來,手一捏又癟下去了,實在有些華而不實,不算什麼硬仗糧食,也沒什麼吃頭。
在過去,這種東西通常是老太太們買來哄孫子的,小孩子吃了方便消化,胃裡不占食,嘴裡也能過過癮;或者老頭子也會買一塊充作下午點心,就著茶慢慢嚼,現在這可是稀罕東西。但凡是吃的,都稀罕。
王春枝和程冬至知道這是王有孝夫婦的心意,是在感激她們幫忙照顧夏枝兒,便也不多推,立即拿去鍋上蒸了。雲朵糕蒸好後倒也有點香甜氣,不過由於是糖精的作用,吃多了嘴裡會有些發酸。
太婆倒是很喜歡這個,老年人都愛甜軟的東西。王有孝和董三姐拚死不肯吃,他們看著王春枝她們吃得這樣高興,激動得不住搓手,比自己吃了還舒服。這是他們一天工錢換來的東西,很有些貴,可他們覺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