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在省城呆了差不多小半個月,每天主要是下午去醫院陪葉淮海說說話, 其他時候都去看大姐與王衛國夫婦了。護理的事兒有專人處理, 她乾不來, 反而添亂,而且也有些不方便。
不得不說葉淮海的確繼承了他爺爺的超頑強體質, 那麼嚴重的傷居然叫他硬挺過了, 除了身上留下不少猙獰的疤痕外, 再休養個一兩個月就能重新上戰場了, 也不知道這一點是好是壞。
葉淮海對自己身上的疤痕完全不介意,覺得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 也是一種榮譽的勳章。程冬至沒有這種審美,但也沒覺得多可惜, 因為他皮黑,看得不太明顯。
無論葉淮海如何在心裡頭暗暗期盼時間過慢一點兒,分彆的時候還是到了。
“你真要走了?”葉淮海有些舍不得。
“廠子那邊請了很多次假了, 再請不合適。”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在哪兒呢?都這時候了就告訴我吧,一時半會兒的我也摸不過去, 你怕啥。”
“你家裡人還沒告訴你呢?”
“這不事情一件一件的,太趕著了嗎,你不說我回頭問也是一樣。”
“我在文楚的機械廠工作。”
“文楚?那不是阿則家那邊?”葉淮海很意外, 隨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算他們有良心,知道把你弄到大城市去,不是那種鳥不拉屎的荒地, 不然我準和他們急!你平時有啥事就叫阿則幫你,不用客氣,反正這小子還欠你那麼大人情。”
“那是肯定的……”
臨走前,程冬至還是有些不放心,盯著葉淮海:“你記得要說話算話!”
“我答應你。”葉淮海的表情很嚴肅,程冬至頓了頓,點點頭,走了。
從省城回來後,程冬至的心情很平靜,仿佛是看穿世事的老和尚。
儘管葉淮海終究還是要去槍林彈雨裡走一遭,不知是吉是凶,可她總算是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再和之前那樣焦躁彷徨了。
她儘力了,她不能做到更好了。接下來的就看天意吧。
回文楚後,胡會計很委婉地提醒程冬至,不要老是請假。
“我說些話你彆多心,和上麵沒關係,是我不拿自己當外人才和你說的。雖然現在有蒲主任他們護著你,廠子裡的人也離不開你,你想請假多久都會批,可你得注意一下影響。我從熟人那裡聽說了,你和另外幾個人都上了下一波的提乾名單,這個節骨眼上那幾個都在拚命表現呢,你怎麼就這麼心大呢?”
程冬至當然不能和人家說自己就是在這過渡一下子,以後遲早要辭職的,這種話在眼下這種環境認知裡實在是太驚天動地了。
於是,她便用另外一種大家比較能接受的方式委婉告知:“沒事兒,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有活兒就忙忙,沒活兒好好休息,提乾啥的對我來說還是個麻煩事兒。我對象他單位工作忙,以後要是結婚了肯定得我照看家裡,清閒好呀。”
胡會計楞了楞,下意識點點頭很讚成這個說法:“唉,我都差點忘記了,你家那口子可是開小車的呢,也不差你這個乾部!從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懂事兒有眼光顧大局,真好,真好呀。”
可不知為何,一個奇怪的念頭讓胡會計下意識說出了她自己都吃一驚的話:“可惜了,你要是個男同誌多好,偏偏是個姑娘,一身的本事都糟蹋了……”
作為程冬至在廠子裡最親近的人之一,胡會計是非常了解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多麼堅韌機靈有能耐,如果好好培養發展將來必定大有作為,然而這麼好的苗子,將來一結婚生娃估計就會永遠退居幕後了。
雖然胡會計並不認為家庭主婦丟人,這是大環境中的主流,賢妻良母才是女人最好的模樣,可不知道為何,想想總還是挺可惜的。
程冬至不知道胡會計那忽喜忽悲的表情隱藏著怎樣複雜的情緒,她暫時得以解放的思緒飄回了望天角,腦中模糊出現了一個大概構圖。
算算時間,離不久後的那場驚天動地大變革隻剩下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