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夏洛荻這樣不是第一次了。
封琰發現她不止一次會突然間失神, 或者難以控製情緒,過後又很快恢複正常。
他從前無從查起她到底為何如此,但現在似乎隱約抓到了些許端倪。
“什麼‘不是的’, 公西宰, 還是鎮國公秦嘯?”
封琰似乎問晚了,就在一眨眼間,夏洛荻渙散的瞳孔又恢複了過來, 頓了頓,輕描淡寫地說道:“陛下見笑了, 妾隻是想起, 我在樂相門下學藝時, 曾聽樂相說過, 他與鎮國公相知甚深, 讓我等不可人雲亦雲。”
這是一樁震驚前朝的舊案,天下百姓唾棄鎮國公秦嘯, 認為他便是三王亂及後來北燕南伐的罪魁禍首, 而在秦嘯的部下公西宰叛國之後,這樁案子更是蓋棺定論。
秦嘯畏罪自殺於獄中時, 封琰自己還尚在遙遠的靈州封地,遠離波雲詭譎的權力中心,對其並不了解, 但夏洛荻這般反應, 卻讓他疑雲叢生。
此時高太監帶著禦醫匆匆趕來,封琰也便沒有再追問。
剛才的沸水直接燙在夏洛荻手背上, 此時已紅腫成一片,禦醫用冰敷過後,滿頭大汗道:“陛下, 昭嬪娘娘這燙傷甚深,臣已用燙火膏防止傷處潰爛,但恐會留疤。”
禦醫說完就一陣後悔,伺候皇宮裡的貴人,最怕後妃受傷留疤,小則大哭大鬨,大則主治的禦醫都有性命之憂。
要是寵妃們不滿意了,鬨到皇帝麵前,皇帝一個上頭,叫他們治不好提頭來見,這才是最慘的。
禦醫剛才不小心說了會留疤,又急忙補救道,“臣……臣一定儘心竭力!”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新晉的昭嬪娘娘眉頭都不皺一下,雲淡風輕道:“勞煩禦醫了,留不留疤都無妨,隻要不礙書寫就行。”
禦醫又看向皇帝,隻見皇帝雖然臉色不太好,但也沒有大驚小怪,隻說道:“她手上有凍瘡,是幾年前下縣裡辦案時凍的,入冬即複發,你仔細照顧些,彆讓燙傷加凍瘡弄爛了手。”
夏洛荻眨了眨眼,道:“原來陛下還記得。”
一提這個,封琰又開始肺疼。
三九寒天下冰河裡撈屍、深更半夜住亂葬崗得了風寒,每年總得給他弄出點新花樣來。
他隻怕哪天想起來問一問夏洛荻的行蹤,暗衛們給他寄過來一口薄棺。
高昇見封琰的臉色一點點黑下來,忙道:“陛下莫不是忘記了,皇後娘娘最擅長這些個去腐生肌的法子,左右也是要去扶鸞宮謝恩,不妨讓老奴帶昭嬪娘娘去討一劑偏方?”
這倒是個好主意。
宮裡幾乎沒有藍後治不好的病,哪怕是封瑕那樣先天殘心之症,調養之下也能如常人一般行動無虞。
得了封琰的首肯,夏洛荻由高太監陪著出了宣政殿。
同來的時候不同,夏洛荻出來時,屬於嬪位的儀仗又添了些人,除開抬著軟轎的內監外,前後各有四個宮女,還有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打了霜的天氣,就這麼凍得鼻頭紅紅地在外麵候著。
高太監看了夏洛荻眼神微動,解釋道:“娘娘素性不喜享樂,但嬪位該有的儀仗規格不能少。這些內監宮女,原本出身繡房,是拚命才拿到伺候嬪妃的機會,否則還要繼續在下麵乾那些粗活。”
“我知曉。隻不過在想,忽然進來這麼多人,我和尹才人在清嶴堂恐怕住不下。”
高太監道:“這您不用掛心,皇後娘娘早就為娘娘選好了賦雪樓,內中有雙閣六殿,大開臉的觀雪景長廊,玉桃青梅林子都是前朝時就栽下的……”
“等等。”夏洛荻眯起眼,一臉古怪道,“是不是就算我沒燙著,你也要想法子讓我去單獨拜見皇後娘娘吧。”
高太監無奈道:“娘娘明察秋毫。”
“我前腳受封,你後腳就將儀仗準備好了,豈不奇怪?我本以為這儀仗是為了接我去伴駕臨時找的,現在看來卻是專程撥給我的,可是皇後娘娘授意?”
夏洛荻說得高太監一頭冷汗,麵無表情地問道:“所以,有什麼內情是不能對夏某這個青天大老爺明言的嗎?”
“這……”高太監咽了一下口水,說,“其實是皇後娘娘有事相求,不方便驚動後宮,這才請您單獨過去一趟。”
……
扶鸞宮。
正值用膳時分,夏洛荻一進扶鸞宮後殿,就嗅到一股濃濃的食物香味。
夏洛荻回頭問高太監:“皇後娘娘在用午膳,我要不要暫時退避一會兒?”
“昭嬪娘娘。”殿裡的女官早知道她要來,迎出來行禮,“皇後娘娘請您一同用膳。”
行吧。
左右夏洛荻今天早上的食也消得差不多了,正是用午膳時候,聞著那鮮辣辣、油滋滋的香味,她一時間也有點餓。
繞過屏風後,跟著金雀一路到了花廳,藍後正坐在雕花圓桌邊,見了她來,微笑著點點頭。
“你來得巧,陛下從本宮家鄉調來了個廚子,做的都是些三苗的菜色,正好嘗個鮮。”
“多謝娘娘。”
夏洛荻欣然坐下,剛提起玉箸,一低頭就看見這些個三苗特色菜。
炸蠍子、竹蟲煎、爆炒蜂蛹、雜菇燒鱔段、清燉蛙腿湯、蟲草燜蛇肉。
藍後笑道:“用不習慣?”
夏洛荻連稱不敢,夾了一筷子五顏六色的雜菇,在藍後的注視下吃了下去。
鮮香適口,還有一股隱約的奶香味。
藍後一眼便看見夏洛荻敷著藥膏的手背,問道:“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