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忠臣們孤高自許, 悍不畏死。
但裴謙怕死,大臣們聚眾血諫、聚眾撞柱的活動他一次都沒有參加過,借口千篇一律, 都是稱病。
升官發財娶美人, 這是他唯一的誌向。之所以當清流,主要是因為當貪官會被夏洛荻逮住。
長年累月清著清著,他也就成了清官這一撥的,但仍然改不了他怕死的本色。
可他偏偏還熱愛作死。
發現自已當麵編排了一通皇帝給夏洛荻上夾棍的昏君操作之後,裴謙自知觸怒聖顏, 訥訥不敢做聲。
“平日裡你們都是在下麵怎麼編排朕的,詳細說說?”
“陛下乃聖明君子,豈會對一弱女子大刑伺候,是臣癔症沒醒, 胡言亂語, 還望陛下讓臣戴罪立功。”裴謙輕車熟路地掛上一臉狗腿的笑容, “不知陛下召臣所為何事?”
封琰看向夏洛荻,夏洛荻咽下嘴裡的月餅,道:“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大理寺清洗西城十三教坊時,發生的石榴河淹死五人的案子?當時那五人事發的花船上有個伎人韓氏, 結案後此人安置去了城郊一家繡坊安置。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今年應該是她做工滿期,得脫賤籍的年份, 按理說,涉案之人脫賤籍的文書應該由你刑部經手, 批下來之後再發往戶部,可有印象?”
裴謙好一陣回憶,終於在記憶的角落裡摸出些印象。
“韓氏……可是城郊明正繡坊的女工?一個月前剛好批了一批, 如果是年歲三十出頭的話,是有這個人沒錯。”
“那這個韓氏現在所在何處?”
“這我哪知道……”煬陵城這麼大,找個人好似大海撈針,裴謙本來是一口拒絕的,卻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陛下可還記得,今日上奏的有本折子,京中籠花裡日前某酒館起火,十來間民房一同被燒毀,熏死三人、十數人燒傷。”
民間之事,皇帝不會天天都親自處理,但每個月都會要求六部撿一些影響較大的收集起來奏報至禦前,有時還需禦前奏對,也算是對六部長官的約束,防止這些官吏屍位素餐。
封琰細一回想,刑部這個月的折子上確實有這回事,而那最初起火的酒館,就是……
“韓氏酒家。”
巧,太巧了。
皇後宮裡出鬼事,涉事的工匠死了,和工匠一條船的伎人也突然起火。
簡直就像有人在滅口一樣。
什麼樣的勢力,要做得這麼細?到底要埋葬什麼秘密?
夏洛荻一開始沒想出宮,但他這麼一說,頓時有了親自去查的念頭:“陛下,可否讓妾回家探親?”
又探?
夏洛荻瞄了一眼桌子上的月餅盤:“快中秋了。”
裴謙舔著臉悄聲道:“是極是極,佳節在即,我也想回您家探親。”
夏洛荻高聲進言:“陛下,裴侍郎說他想為君分憂,徹查此案,今晚就要將四年前那五人落水案的卷宗查出來。”
裴謙:“我不是、我沒有……”
“準了,退下吧。”
轟走裴謙之後,封琰問夏洛荻道:“你真想回去?”
“主要是為查清案情。”夏洛荻道,“我暗中出去即可,陛下可派些人手……”
“高昇。”封琰道,“傳下去,昭嬪今夜留在宣政殿。”
……
留當然是不可能留的,隻是個名目而已,天色一黑,一輛馬車便駛出了宮門。
中秋節前後三天,共計六天,不設宵禁,是以此時出宮之後,放目所見,華燈正濃,一派節日氣氛。
籠花裡街坊口,前幾日遭了火災,官府派了不少民夫前來灑掃搬運,人來人往的,其他未受波及的鋪子倒是生意更好了一些。
“賣絨花咯,給家裡閨女媳婦燈節戴哦……姑娘,看看絨花吧,這玉兔絨花,是現下最時興哩。”
夏洛荻停在街市口一個賣絨花的攤子前,想起家裡的不語,取了支絨花道:“來一支。”
老板娘笑道:“就剩下這一雌一雄了,七文錢一支,姑娘要兩支的話,算十文錢一對,可好?”
“這兩隻兔子都差不多,怎見得是一雌一雄?”
謔。
這姑娘帶著帷帽看不太清容貌,身邊這問話的郎君卻是英武不凡,老板娘笑眯眯道:“古話說,‘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您看是不是一雌一雄?”
封琰隻看到兩隻兔子一個眼睛繡歪了,一個腿瘸了,隻當是個小孩子玩意,便順手買下了:“算你有理。”
夏洛荻看著手裡一對毛茸茸的兔子絨花,有些無奈,對著封琰低聲道:“陛下日理萬機,沒必要親自前來的。”
“你辦你的案子,我出來體察民情。”
封琰說完,就聽見身側的夏洛荻肚子“咕”地一聲。
“你餓了?”
夏洛荻“嗯”了一聲,道:“近來用皇後娘娘的偏方,胃口開了些。”
皇後的偏方大概就是主張美女都是吃出來的,上個月的偏方敷臉,這個月的偏方養胃,加上宮裡老嬤嬤們變著法地做補湯,她飯量確實見長,臉頰也比從前豐潤了許多。
反正進了老封家的後宮,一個都彆想跑,都得長胖。
“這是好事。”封琰早覺得夏洛荻該多吃點了,不然每每掂起來都像掂隻貓,總覺得宮裡薄待了她似的。
於是便找了個下火鍋的飯莊坐了下來,就在等羊肉爐子上火的功夫,夏洛荻看著斜對麵那黑漆漆的一堆廢墟,便曉得這就是先前受災的地方。
隨即便叫住了跑堂的雜役,問道:“隔壁那家是怎麼了?”
“貴人見笑,是對麵的酒肆倒黴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