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本事,興建起這樣仿中宮的彆莊,還和王尚書家搭上了線?
她一介賤籍出身,哪裡來的這麼龐大的資源?
就在此時,前麵引路的王霸蠻停了下來,叫了一聲遠處的一位婦人。
“韓姨娘,你不在屋裡歇著,還出來看生意呀。”
夏洛荻抬起頭望去,隻見回廊邊坐著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麵容清瘦,神色間頗有風霜之態,鬢邊壓著一朵白牡丹,銀色流蘇落在耳側,打扮得簡約而大氣。
這就是韓氏?
“少爺。”韓氏起身行禮,抬眸間,目光穿過王霸蠻身後,整個人僵了一僵,隨即臉上掛起微笑,“這幾位是少爺的朋友?”
王霸蠻道:“都是一家人,煩請姨娘好好招待。”
睚眥狂躁道:“誰跟你一家人!”
此時,夏洛荻“哎呀”一聲,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王霸蠻忙道:“伯母、伯母你如何了?”
夏伯母虛弱道:“我等遠道而來,有些暈車,不知能否稍作休息。”
王霸蠻道:“當然可以,就勞煩姨娘安排一間上房。伯母,可要找人來攙扶一二?”
睚眥斜著眼看夏洛荻做作的演技,剛要刺她兩句,就見封琰一把將夏洛荻抄起來,像拎一隻貓一樣夾在胳膊下,眼神困倦道。
“帶路。”
韓姨娘道:“二位這邊請。”
“……”
睚眥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神一點點冷漠下來。
旁邊的王霸蠻又過來扒拉他:“夏兄,咱們去喝酒吧,我帶你嘗嘗我家彆莊裡的瓊花酒。”
“我不會喝酒。”他說。
“哎~”王霸蠻拉著他走,“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不會喝酒,他們永遠覺得你是個毛孩子!”
孩子?
心裡那把煩躁的火總算找到了落點,睚眥道:“來一抬。”
……
韓氏將他們帶至一間廂房,把夏洛荻放下之後,封琰便聽韓氏閒聊般發問。
“公子是哪裡人氏?”
“靈州。”封琰疏懶地回了一句。
“靈州?”韓氏麵上露出疑惑,“小婦人覺得倒不像,公子氣度不凡,有上京氣象。”
此時,夏洛荻的紗笠被取了下來,韓氏輕輕地“喔呀”了一聲,笑道。
“真是看不出來,這樣年輕貌美的夫人,都是這麼大孩子的娘親了。”
說著,外麵雜役抱更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現在竟已是子時了。
韓氏抱歉地笑笑:“因臨近中秋佳節,舍下還有彆的幾位貴人在飲宴,小婦人先告退,二位先歇下吧。”
也行,反正高昇看到自己沒回去,明天就會去叫封瑕的。
封琰心安理得地起身道:“再開一間……”
韓氏回過頭:“再開一間?二位不是夫妻嗎?”
“夫君。”一隻小手從榻上伸出來抓住了封琰的衣袖,帳裡的夏洛荻啞著嗓子道,“睚眥不是小孩子了,又和王公子交好,讓他們自己玩去吧……還是,你又看上了誰家的小娘,要出去?”
“……”
韓氏的視線在他們之間轉了轉,退出門去:“二位放心,既是少爺的朋友,小婦人自會好生招待,已至深夜,若要傳宵夜,喚跑堂的便是。”
等門一關,廂房安靜下來,封琰就斷片了。
從夏洛荻嘴裡說出“夫君”這兩個字,應該不是幻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到子時的緣故,今夜特彆困,腦子也不太清楚,一陣一陣地浮現著夏洛荻各種各樣的神情,嚴肅的、狂妄的、隱忍的……這些碎片一樣的畫麵逐漸糅合為一片混沌。
耳邊的聲音都淡了下來……
夏洛荻撩開帳簾聽了一眼外麵,烏發搭在肩側,眼睛看著床帳頂,對靠在窗邊的封琰道。
“這韓氏的身份比我們想得複雜,我原本以為是有人想找她滅口,實則不然。”
“在理。”
“一朝得脫賤籍,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財力,還搭著王尚書的庇佑不聲不響地開了這麼大的彆莊,想來所圖不小。”
“對。”
“她剛才多問了你我兩句,顯然不信任我們,恐怕今晚會留意我們的動靜。”
“嗯。”
夏洛荻一抬頭,從剛才開始,她就發現封琰坐在窗邊上,像是極為困倦一樣,頭一點點垂了下去。
“陛……昂?”
她皺了皺眉,撐起身子靠近了他麵前,發現封琰真的是閉上了眼睛。
皇帝熬夜是常有的事,豈會在外麵這麼不警醒?
莫不是病了?
夏洛荻抬手在貼在他額頭上,並沒有感覺到燙,心跳強勁有力,也不似中毒。
觀察來觀察去,夏洛荻也隻能判斷出封琰或許單純就是困而已,或許是他今晚準備休息了又被她拽出來辦案所致。
她今天也莫名其妙地很困,但她是一有案子就很精神。
夏洛荻這會兒倒是睡意全無,抱膝盯著封琰的臉,無聲地動了動唇。
“你我若不是生逢亂世……算了,想再多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夢裡的罷了。”
她斂眸起身,正要扶封琰躺下,剛伸出手,卻被他捉住手腕。
封琰似醒非醒地,緩緩扣住她的手,細細碾摩她手上每一條細微的傷疤。
他分明是沒聽到的,卻心有靈犀般說道——
“若非生逢亂世,我便不知世上有你,如是這般……不如同你,亂世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