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同我說,是因為一旦說了……就很像是你要來毀了整個皇族一般,其實並不是,隻是還剩下皇族沒查到,你想翻出來看看,僅此而已。”
大理寺卿手上的案底很多,就算沒出這些案子,她也會去查。
她像是在午夜裡摸壁的鬼,將每一扇摸到的心門打開來攤在光天化日之下。
找遍所有人,她總會找到的。
齊王查出來了,不是他。
太後查過了,也不是她。
敵人……旁觀者……敬重之人……所愛之人。
如果不是唯獨漏了樂修篁,按這個順序查下去,單單是想一想,就很絕望。
“那麼。”夏洛荻道,“你現在不想讓我查了,又是為什麼?怕我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像樂修篁一樣的瘋子,不想和我走到那一步?”
“我隻是告訴你,如果這就是真相……”封琰伸手撫在她麵上,拇指擦去她臉上不知是淚還是融雪的水痕,“你可以放過自己了。”
其實早就該放過她的,拖到現在,無非是,不舍得。
壓下心底翻湧而起的占有欲,封琰其實曉得接下來他要做的事賭得很大……如果她想過安逸的日子,這樣其實更好。
“我明日就走。”他說完,拇指微微一痛。
夏洛荻鬆開他的手,道:“……我可還沒有放過你。”
……
“你進去之後,不要多話,隻當自己是塊木頭。以前怎麼伺候官宦人家的,現在就怎麼伺候貴人。”
“可……管事,奴若木呆呆地不敢問話,怎知道誰是主人家呢?”
“屋裡就是主人家,你見了便知。”
秦府裡多少有了人氣,被買來府中的丫鬟傭人隻曉得是外地的大戶從官府那兒拍了這間老宅,但兩個月不見主人家,白拿人工錢,心裡一直沒底。
昨天終於等來了主家,本想出來伺候,卻被關在了後麵,直到一大早,才有個頗有威嚴的扈從從仆役房裡挑出兩個丫鬟。
日頭已偏西,兩個丫鬟輕手輕腳地進了繡閨。
說來也奇怪,聽說是女主人回來了,卻不住西閣廂房,反倒住進了未出閣的小姐才住的繡閨。
丫鬟們心裡好奇,但手上卻不敢犯懶,將地上滾落的茶杯、與扯得淩亂的桌緞收好,又備好茶水,繞進了屏風裡。
“呀……”丫鬟輕輕詫異了一聲,因為她們看見地上橫著一把刀。
刀沒有出鞘,看上去像是主家的隨身之物。
兩個丫鬟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打算去撿起來,握住刀柄之後一下子竟然沒能抬動,捋起袖子再試時,憋得臉都紅了也隻能抬起一半。
這輕微的聲音似乎驚動了帳裡的人。
一個略微嘶啞的女聲疲倦地問道:“……誰?”
端茶丫鬟忙跪坐在榻前,將手裡的托盤放在小方幾上:“奴兒是來服侍夫人的,可要用口清茶?”
“嗯……多謝。”
帳內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後丫鬟看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簾帳的縫隙裡探出,手腕上依稀殘留著淡紅色的牙印。
丫鬟不敢多問,正要把茶遞到她手裡時,突然,簾子一動,另一隻帶著疤痕的手輕而易舉地捉住了那女子蒼白的手腕,像是某種不容許獵物出巢的猛獸一樣,緩緩拖回了帳內。
手裡的茶盞懸在半空,丫鬟們互相看了一眼,既害怕,又有些麵熱,便將茶水放在方幾上,草草收拾了一番。
“奴等備了熱湯,就在裡間。”
留下這一句話後,便退了出去。
直到天上掛起了星子,床帳頂上的梅花數了十幾遍,確定是“七十七朵”之後,繡閨裡的燭光才點了起來。
待到外麵抓沙包摸魚到天黑的丫鬟們被護衛斥責了一番,提著食盒進門準備上膳時,這才瞧見她們的主人家。
不出意外地,看著坐在妝台前的那位“夫人”,丫鬟們差點沒走了神。
她正被主人家用木梳子一縷一縷地梳著剛洗過的頭發,其本人卻是略顯怔忡,良久,她那一雙宛如盛著滿月輝光的眼,望向鏡子裡的人。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封琰手裡握著她肩上的一綹長發,道:“明日。”
“你昨天說過了明日走。”
“是明日,有什麼不對嗎?”
行,沒什麼不對,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夏洛荻雖不怎麼在意自己的老臉,但顧念著自己的老腰,還是說道:“要不,你還是走吧。”
封琰從善如流:“那我明日再回來。”
夏洛荻直覺他是乾得出來的,道:“這是洛郡,離煬陵五百裡外的洛郡,你饒了你的馬吧。”
就在封琰想強調一番他的馬可是大宛馬中的皇族,人稱皇馬時,外麵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傳進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怕不是侍衛見他鴿了一天,正過來催他回京。
封琰開了門,沒好氣地說道:“什麼事?”
侍衛道:“主公,高總管飛鴿傳書,說是皇後娘娘心疾複發,病重了。”
封琰瞳孔一縮。
藍後怎麼可能有什麼心疾,複發的必定是封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