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也不太出人意料。”紀詢補了一句。
“你又知道了。”
“因為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紀詢閒閒說,“但可以預見不代表可以改變,一旦不能改變,那份預見便結成悲劇——啊,不用太在意我說的,這是三流家開始無病呻吟了。”
這不是無病呻吟。
霍染因想起自己和那些女性的見麵,這些見麵出乎霍染因的想象,顯然也出乎文漾漾的想象——文漾漾,刑偵二支唯一女警員,之前去舟市查唐景龍的行蹤,現在終於回來了,又馬不停蹄開始參與調查代孕事件。代孕是事涉女性的犯罪案件,有個女警會方便很多。
他們以為自己見到的是一群被強迫被威脅被欺騙的婦女,但實際上,他們見到的是一群……光鮮亮麗的都市女性,大多開著車,少部分有了房,幾乎全部都衣品不俗,首飾環繞,香氛隱約。
他試著問了問,沒有一個女人開口。後來文漾漾憑借自己18歲美少女一樣鮮嫩幼稚的娃娃臉,裝癡賣傻私下聊天式一個個找過去,等聊完了再回辦公室,已經一臉恍惚,像被黑色幽默荼毒了三天三夜。
她說:“沒有一個被強迫,都是自願的。唐景龍不沾具體事務,隻負責居中牽線,他認識的有錢人多,有這個需求的也多,他左右一搭,一個想買,一個想賣,兩方一拍即合,唐景龍又有點契約精神,貨|到|付|款,概不拖欠,她們還覺得唐景龍是個手眼通天的大善人,彆說站出來指認唐景龍,知道唐景龍死了,還有幾個哭了,說‘好人不長命’。我說了呂丹櫻,也沒人在意,都覺得呂丹櫻死摳,賺了這麼多錢,也不知道拿點出來請個月嫂照顧自己……哦,還嫌我們多管閒事,攔著她們出賣子宮,對我們敵意很深。真搞笑了。”
文漾漾牢騷完一大堆話,又提起一個線索。
“對了,我還問了她們奚蕾的事情,她們認識奚蕾,說奚蕾曾經找過她們一次,也問了點關於她們非法代孕的事情,但就那一次,接下去她們就沒再見過奚蕾。”
霍染因將這些事情複述給紀詢。
他說得平平淡淡,紀詢也聽得平平淡淡,對於已經預見的東西,沒什麼驚奇的意義。他隻說了句:“那就有點奇怪了。”
“奇怪在哪裡?”
“唐景龍死了,對唐景龍個人的調查也算頗有進度。但我還是沒有明白,奚蕾究竟死於哪個秘密。關於器官交易的事情,許信燃說得不儘不實,在進一步偵查結果出現前,大可不必太當真;關於非法代孕的事情,表麵上看,奚蕾也並沒有深究的意向。奚蕾究竟掌握了什麼,讓唐景龍覺得受到了深深的威脅,非殺她不可?”
“……”霍染因沉默半晌,不無嘲諷,“紀專家是過去辦過了太多駭人聽聞的案子,所以覺得非法代孕和器官買賣都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事情了?”
“說不上平平無奇,但確實沒有一錘定音地讓我覺得‘啊所有邏輯都解釋通了答案就是這個了’,彆的不說,至少在奚蕾案的案發現場,還有個令人在意的東西不見任何答案——那十九個沒有眼睛的人偶。”
紀詢說到這裡,腦海突地模模糊糊掠出些靈光。但這絲光芒太過黯淡又太過迅疾,如同流星一樣在他腦海中瞬息既滅,隻留下餘韻十足的尾芒虛影,讓他抓心撓肺地想去捕捉。
他思考一深入,就忽視了對身體的控製,倚著玻璃的肩膀開始下滑,整個人都一副要從玻璃滑到地上的模樣。
霍染因忍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忍住,上前一步,伸手扶上紀詢的腰,準備把人提起來。
紀詢從冥思中醒來,目光一垂,垂落在霍染因環著他腰的手上。
他吹聲口哨,用霍染因剛才說的話調戲霍染因:“分寸感呢?”
說巧不巧,袁越這時正好洗完碗,自廚房裡出來,還說:“你們聊到哪裡了?”
背對廚房的霍染因受到驚嚇,手臂下意識收緊,好了,原本黏在落地窗上的紀詢被直接拉扯到霍染因的懷裡,當兩人胸膛相撞的同時,紀詢感覺懷中的人整個身體都緊繃了。
這一驚一乍的模樣……嘖嘖嘖嘖嘖。
紀詢心中連嘖五聲,故意使壞,脖頸一鬆,下巴軟綿綿抵在霍染因肩膀上,先對袁越揮揮手,“嗨,洗完啦。”接著頭一側,又在霍染因耳朵旁嘲笑,“假正經。”
霍染因繃著臉,推開紀詢,這回他用力點,直接將紀詢推到沙發上。紀詢不甘示弱,試圖用腳把霍染因勾下來,可惜刑警隊長下盤穩得不得了,任由紀詢可勁的勾,腳一抬,走得遠遠的,一絲眼尾風都不給他。
這些全被袁越看在眼裡。
還怪親密的,看來交換微信確實讓兩人感情破冰,關係更進一步。袁越生出種成功撮合了對新朋友的欣慰感,開口:“來說說線索吧,碰出什麼新的東西了嗎?”
紀詢一聽這個,秒變啞巴。
“霍隊說。”他直接將事情推給霍染因,自己眼一閉,腿一伸,繼續和宇宙親密去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霍染因接了話,將剛才自己和紀詢談論的一切複述。複述的過程中,紀詢一言不發,全程裝睡,惹得霍染因多看了他兩眼。
看來昨晚車上,紀詢在不想和警察合作這事上,確實說了真話。哪怕袁越,也不例外。
等事情說完,三人陷入沉默,氣氛變得有點尷尬且無聊,仿佛進入垃圾時間。
霍染因站起來:“我差不多該走了,待會還要去第三醫院看一看。”
袁越跟著:“一起吧。”
不談案子,一切皆可。
“我送你們。”紀詢瞬息從宇宙中飛回來,積極主動拉開房子的大門,替袁越和霍染因按下電梯鍵。
很快,電梯停在樓層口,門打開,鄰居阿姨提著大袋東西,自裡頭出來,她經過紀詢身旁的時候衝紀詢點頭笑笑,紀詢回以禮貌笑容,低頭的時候看見探出袋子的各種年貨。
紀詢的腦海再次掠過靈光。
霍染因和袁越已經走入了電梯。袁越對紀詢說了聲“回見”,抬手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緩緩閉合,電梯外的世界越來越窄。
徹底關閉的前一刹那,一隻手突兀伸入,在袁越愕然的表情中,紀詢將站在電梯裡的霍染因直接扯了出來!
電梯門合攏最後縫隙。
紀詢低頭,對猝不及防倒在自己懷中的霍染因說:“警察弟弟,明天我要帶律師去奚蕾老家商量遷墳,一起來不?說不定會很有趣,信我。”
“彆鬨……”霍染因耳朵又紅又癢,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有本事等我下班。”
“哈。”紀詢還要繼續,又“叮”一聲,剛剛閉合的電梯門再度打開,袁越顯然發揮了骨乾刑警的手速,關鍵時刻按住開門鍵。
趁僅餘空隙,紀詢和霍染因咬耳朵:“等什麼下班,剛才你扯我的時候也沒見你下班,這叫公平對等,有來有往。”
門打開,袁越調侃道:“說什麼話要趕最後一秒,不能被我聽見的悄悄話?”
樓道間裡,紀詢霍染因早閃身分開,站得遠遠的,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我問霍隊明天要不要和我去玩。”紀詢,“偷懶的話不敢被你聽見。”
“不去。”霍染因神色淡淡,“無聊。”
“這可是你自己拒絕的。”紀詢雙手抱胸,倚著電梯門,痞痞地笑,“彆後悔,沒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