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垃圾一堆,小孩上學被人指指點點,你們不管,行。那媒體含沙射影,自媒體直接指名道姓,這絕對算造謠了吧,趕緊把他們抓起來,聽到沒有?彆說我丈夫不是殺人犯,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丈夫是殺人犯,大家都殺了人,憑什麼我們挨罵,那個梁山,大家都可憐?所有人都瘋了吧!”
兩人走進去,看見一堆人擠在辦公室中,為首的女人是趙元良的妻子,四十來歲,她燙著頭,穿著時髦的衣服,踩著尖尖的高跟鞋,她的話就跟她的鞋跟一樣尖利,讓在場的警察們都有些招架不住。
警察們不說話,她的聲音就更大了,她如同勝利者一樣高昂著下巴環視周遭一圈,狠狠一拍孩子的肩膀,將一直老老實實呆在身旁的女兒拍得趔趄兩步:“死孩子你哭啊,你是不是傻啊,你不哭彆人怎麼知道你有多委屈?”
霍染因目光停留在女人打孩子的手上許久,開了口:
“警察依法辦事,你丈夫的死亡,案件的進展,警方會和你溝通。出現人身騷擾,警方會出警,不存在我們不管的情況。你失去親人的傷心我們很理解。”
他說:
“但不要一麵拿孩子當出氣筒,一麵拿孩子當博人同情的槍。”
辦公室裡陷入短暫安靜。
趙元良妻子轉頭看霍染因許久,發出一聲冷笑:“嗬,你覺得我也是神經病是不是。你們警察看我發瘋當看戲是不是?哦,搞不好還在心裡也暗暗同情梁山,瞧不上我老公對不對。你們守護正義嘛……”
她說著說著,情緒繃不住了,原本驕傲的表情還驕傲,但眼眶裡滲出透明的水光來,她的聲音提得更高,高到淒厲,淒厲得像是要將胸膛裡的一切都喊出來。
一切情緒,一切血液,一切內臟。
“他死了!他死了!!趙元良他死了!”
“你們他媽的要是當時把他抓了,把他判死刑,我還能死前見他一麵。哦,現在算什麼?啊?算什麼啊——!我們不鬨,還默認我們必須接受這些旁人辱罵,因為他有罪,所以他死了全世界都不準我們哭不準我們難過是不是!我他媽死了丈夫還有錯!”
趙元良的妻子拚儘胸膛所有說出了這段話,迅速委頓了。
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四處環望,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或者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而如此茫然。
在場的所有警察心生悲憫。
殺人者付出了代價,可其親屬隻要不知情,都是無辜的。
罪惡之旁的無辜,有時更讓人悲哀。
周圍的親朋已經過來勸趙元良的妻子了,這些勸阻像是一陣風,吹燃了灰燼裡的火星,女人看見桌上的墨水瓶,她直直盯著。
霍染因眉頭微皺,他猜到趙元良的妻子想乾什麼,上前準備將人製止。
但紀詢按住了霍染因。
紀詢歎口氣,開始脫外套。
說時遲,那時快,妻子一把操起桌上墨水瓶,將裡頭的墨水潑向霍染因:
“都是你們的錯!你們警察,才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事情發生的電光石火裡,辦公室裡的其他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個個呆滯如泥塑。
隻有水珠,還在飛速運動。
唯獨已經預判到的紀詢慢條斯理一抖外套,將外套適時擋在霍染因麵前,把掃過來的墨水大半遮住。
嘩啦的聲音像是解禁的響動。
辦公室內騷動起來,親戚朋友們都嚇壞了,七手八腳拉扯著趙元良妻子,一疊聲安撫阻攔著,其實這不太需要,剛才揮舞墨水瓶的動作耗儘了她身上最後的衝動,她蹲在地上,抱著女兒不住飲泣。
女孩笨拙地抱著媽媽:“媽媽,不哭,爸爸不在了我保護你……”
很快,情緒失控的妻子和孩子都被隨同前來的親朋帶走了,一切又平息下去,除了衣服上的墨水之外,隻剩下依稀還纏繞在耳旁的淒厲叫喊。
紀詢坐在霍染因辦公室的椅子上,他的外套扔在水池裡,用水泡著,而霍染因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濕紙巾,替紀詢擦臉上濺到的幾滴墨水:“為什麼不讓我阻止她?”
紀詢淡淡說:“情緒激動中想發泄一下,潑點墨水而已,就讓她潑吧,反正洗一件衣服的事情,又不是潑硫酸。不過下次真碰到有人想潑硫酸的情況,警察弟弟,你可要有多遠跑多遠,和你搭檔我忍受太多,唯獨看看你那漂亮臉蛋,算是一種享受,不能剝奪我的享受啊。”
“……你忍受什麼了?”霍染因看看紀詢的衣服和手,“我家在附近,要去我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我去洗澡倒沒什麼問題。你呢?”
“局裡還有事,估計現在走不開。”霍染因如實回答,“我把鑰匙給你,你隨意,想用什麼都可以。”
“你不在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紀詢嗤笑,“自娛自樂嗎?”
“……”霍染因猝不及防被閃了一臉,“故意的?”
“你猜?”
濕紙巾擦不掉手上的汙漬,紀詢站起來,準備去籠頭那裡洗手。
但他的手被霍染因抓住了:“你不怕我反擊?”
紀詢頭也不回,調笑道:“霍隊,你辦公室有監控。你那麼正經我怕什麼?”
然後他就被扯到地上,抵在桌子根部。
紀詢望了霍染因一會,笑道:“哦——這裡確實能過躲過監控,可以乾點什麼事情。”
霍染因俯身坐下。
“紀詢,酒吧裡有多少人想和你上床?”
“這個問題……”
霍染因忽然一笑,他側側頭,湊近紀詢。
兩人目光交錯,紀詢懶懶的,不動,甚至給了霍染因一個挑釁的眼神。
他知道霍染因想吻他。
但他同樣知道,這個吻不會發生。
他們注視著彼此,越來越近,直到呼吸交纏。
而後霍染因停了下來,沒有人更近一步,隻有火焰的星光,在呼吸中閃耀。
突地,霍染因側頭,在紀詢的耳垂咬了一口。
他開口說話,嗓子裡音色改變了,沒了工作時的冷硬,變得飄忽隨性,就像說著情人間的說笑打鬨:“知道我看小孩子被打心裡不痛快,所以拐著彎來讓我情緒宣泄我讓我放鬆?”
“是的。”紀詢輕鬆承認,做好事要留名。
他把手插入霍染因的發間,隨意揉了揉,像收取剛才被咬了一口耳垂的利息:“晚上了,彆太端著,很累的。當個像現在這樣偷香竊玉的高手不好嗎?”
他們一同坐在辦公室的大桌子後,躲著監控,躲著房間外的人。
這是小小的孤島,屬於他們的孤島。
“謝了。”好一會兒,霍染因放鬆肩背,靠在桌子上,也靠在紀詢的肩膀上,眼尾微微上揚,“你現在是挺撩的。”
兩人坐著,又休息了一會,閃爍的火花消失了,像星星在夜空中閉眼打盹。
當霍染因重新站起來準備出去的時候,門被敲響了,透過玻璃窗,能看見譚鳴九緊繃的臉色。
“霍隊,出事了,出現第二起硝酸銀投毒案,但不在寧市,也不是小兔糖中毒,凶手從寧市一躍到全國其他地方投毒的可能性低。初步判斷,這是因沸沸揚揚的輿論引發的模仿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