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 不要轉移話題。”
“這怎麼算轉移話題,清晨六點天色未明,墓園外的車後座忽然伸出一雙手, 怎麼看都是靈異的標準開局吧。不過我運氣不錯,碰到了一隻招人的豔鬼。”
說著,紀詢抬起手, 指尖循著隙, 插入了脖頸與霍染因手掌之間。
霍染因似乎也並不想真的扼住他的咽喉,貼得很鬆, 紀詢得以輕易地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曲起手指,指甲在霍染因掌心不動聲色地撓著。
霍染因掌心一攏, 避開撩撥, 收回了手。
“那人是誰?”
“唔——”
紀詢正琢磨著一個謊言,霍染因就像是讀中了他的內心, 開口說話了。
“紀詢,不要撒第二次謊。”
他的聲音輕輕的, 但話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像在巷子裡時一樣騙他?紀詢初時是這樣想的, 但很快,他心頭一動,意識到了全新的可能。
“霍染因, 在我回答你之前,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霍染因簡單告訴紀詢:“因為我有事找你, 局裡來案子了。”
什麼案子?哪個犯人年初二都不願意好好過日子?
紀詢倒是想這麼問出來。
但霍染因沒有給他轉移話題的機會,這麼說了聲後,很快接上:
“這些事情容後再說,你先回答剛才的問題。”
“這是審訊嗎?”
“你還是把這當成一次友好而坦誠的交流吧。”霍染因語帶嘲諷。
“常識告訴我, 你雖然能猜到今天我會來掃墓,但不應該這個點來。”紀詢說,“你應該先去我家,再打我電話,然後來這裡蹲守。是什麼讓你放棄了電話這種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呢……原因隻有一個。”
“……”
從霍染因的表情上看,對方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了,一副並不想聽他說話的模樣,但是霍染因並沒有出聲拒絕,想來是知道哪怕拒絕也沒有用吧。
紀詢想,而後一本正經的開口了:
“你對昨晚十點我發的那條短信耿耿於懷。那時你可能剛好來我家找我,接著就發現我撒謊了,你等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我都沒回家,於是你就直接來墓園。”
“有意思。”紀詢又說,“案子是昨天晚上來的嗎?破案如救火的你,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勒令我立刻出現。”
霍染因的眉梢揚了揚,又緩緩壓平。
“我的常識也告訴了我一些事。”霍染因口吻淡淡。
風水輪流轉,剛才霍染因臉上那種“猜到但不想聽”的拒絕傳到了紀詢的臉上。
並且紀詢將無聲抗議變成有聲抗議:“我想我們還是趕緊工作——”
“墓園的那個人,男性,愛抽煙,身手不錯,可能接受過相關的訓練或從事相關的工作,你從昨晚就來到這裡,電腦是用來連接攝像頭,身上的防狼噴霧是你預先準備好的武器,副駕駛的抽屜裡甚至還有好幾管新開的強力膠。你很謹慎,但你這種身手的人對付普通人完全不需要這麼多準備,這說明你非常明白對方有多難纏。
“你們很熟悉但也許不怎麼聯係,以至於你用了一種比較激烈的方式來捕捉對方,你有些話想同他說,起因很可能是那天我晚上對你妹妹死亡原因的分析。你斷定此人今天會出現卻不知道他幾時出現,隻能從淩晨一直守到現在還得用攝像頭監視……”
“霍染因——”
“我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你想從我這裡分析這個人?”紀詢臉上浮出一絲諷笑,“我的社會關係可是很複雜的。”
“但你妹妹則十分簡單。”霍染因說,“會在這個時間,避人耳目的來看你妹妹的人,恐怕不多。你的強力膠應該能固定一些他的腳印,這樣體型身高又能做一部分排除。再加上他還和那個吸毒人員有人際關係……這麼鮮明的特征我想不難找。”
後視鏡裡,紀詢看見坐在後座的人背脊鬆懈,重新靠回座位上,他兩腿迭起,一手曲肘,撐在車廂扶手上,目光也並沒有看著紀詢,而是望向窗外,整個人都顯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但這隻是表象。
霍染因在看著自己。
他從車內的後視鏡中看著霍染因,霍染因從車外的後視鏡裡看著他。
他們身處同一空間,相較麵對著麵,卻都更願意在鏡子裡尋找蛛絲馬跡的真實。
紀詢內心突然覺出了很多趣味。
“那就去找吧。”紀詢忽然說。
“?”霍染因的眉心疊出一道褶皺。
“你是警察,你覺得這件事引發了你探索犯罪的雷達,所以你去調查,多麼直截了當。”紀詢言簡意賅,“我既沒有立場阻止你,也根本阻止不了你,不是嗎?但是霍染因,這件事你是沒有辦法從我這裡得到解答的……每個人都有秘密。”
那道透著鏡子,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開始灼燙。
背後霍染因的視線變得銳利。
“不過,我們之間還有另外一個約定。”紀詢又說,這回他沒有使用鏡子,而是直接轉身,看著霍染因,“你的作業本。”
霍染因的視線也從車窗外挪了回來,他眼中的諷刺更濃了。
“你保守你的秘密,卻想要探索我的秘密?”
“應該這麼說:我保守我想保守的,你訴說你想訴說的。”
“……這件事容後再說,現在,”霍染因看了眼時間,“先回局裡,處理新的案子。”
“什麼案子?”紀詢終於把這句話問出來了。
“越獄。”
*
由監獄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
莫耐,男,現年28歲,九年前因強|奸入獄,由於受害者事後自殺,故法院從重處罰,判其十年有期徒刑。他入獄時年僅19歲,如今隻要再呆11個月就可以刑滿釋放,他卻在這時候選擇越獄。
當時是2月8號晚9點,監獄每天運輸蔬菜的車像往常一樣開來。監獄裡平常除了獄警巡邏,還會有一些表現良好的犯人作為小頭目負責管教犯人。因莫耐一貫以來服從教導,積極工作,表現優良,是當時的值班犯人之一,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權。
他窺了個空,換上一身自製的警服,憑借九年來對監獄的各種規章製度的熟悉,悄無聲息的混入因過節新增的獄警之中,而後他在後門空地打暈了一名落單的值班獄警,搶走了他的配槍和門禁卡,開著那輛送菜的車,大大咧咧的離開了監獄。
這些內容說來簡單,但實際可操作性卻極低,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莫耐身上那件警服。
監獄平常會讓犯人做工,莫耐那件警服就是靠那些邊角料自己縫製的,但是樣式可以仿,警服上的金屬部件卻絕不是監獄裡的犯人可以接觸得到的。
而他的解決辦法竟然是——
“臥槽,這他媽畫的也太像了吧?!警徽警銜描得好就算了,為什麼金屬扣上的反光也能畫的那麼像?”
寧市刑警支隊裡,紀詢跟著霍染因,還沒走進辦公室,譚鳴九那絕對不會被認錯的大嗓門喊出的聲音就一個勁的鑽進紀詢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