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負山在走廊中穿行。
醫院的走廊總是這樣, 森冷淒然,白的牆,綠的漆, 都反著滲人的光, 讓人打心眼裡反感。
孟負山在指定的房間號前停下, 抬手, 敲門。
門打開,一個高個子的保鏢出現在孟負山眼前, 這是陳家樹須臾不離身的“槍”和“盔”, 孟負山從未見他們分開過。
至少在他見陳家樹的時候,保鏢始終都在。
保鏢沉默寡言, 帶著孟負山進去。
孟負山是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人, 一聲不響跟著走, 中途還和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插肩而過,他漠然地望了對方一眼。
陳家樹的主治醫生。
估計是來複診的吧。
等到轉過房間裡的最後一點遮擋,孟負山看見了坐在落地窗邊的陳家樹。
這是醫院的豪華病房,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實在難以想象醫院也有近似於療養院那樣的豪華居所——大約,錢真是萬能的吧。
屋裡開著很大的暖氣,孟負山隻穿一件薄衣服都覺得熱, 但靠在病床上的陳家樹除了蓋著被子外, 居然披著一件帶絨的衣服。他正在打電話,神色不虞, 自接近陳家樹以來, 陳家樹一直修身養性,輕言緩語,喜歡做出高深莫測的模樣。孟負山第一次看見陳家樹露出這種隱怒之色:
“我輾轉找人, 拖了許久,付出了諸多麻煩和比市價翻上三兩倍的錢,不是為了讓你們在出事的時候對我說無能為力的!”
“退款?你覺得我要是錢嗎?我要的是命……”
怒意消褪了,出現在陳家樹臉上的是一層歹毒的陰鬱之色。
“要麼,拿了我的錢的人的命;要麼,給我能救我的人的命。”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一會兒話。
籠罩在陳家樹臉上的陰鬱沒有褪去,相反,越結越厚。最後,陳家樹問:
“這也是柳先生的意思?”
孟負山的雙眼驀地迸射出噬人的精光,又在下一瞬收斂得乾乾淨淨。
他低垂著眼,眼睛盯著白床單的一角,盯得久了,白色的床單也在眼睛漫出斑斕的色彩。和這操蛋的世界一個樣子,親眼所見,未必為真。
他提醒著自己,又在同一時間牢牢記著陳家樹泄露出來的每個關鍵點。
“柳先生”
“提供□□”
他一直在尋找的組織……他接近陳家樹的根本目的……
兩秒鐘,隻聽“砰”的一聲,手機被重重摜到了地上,陳家樹在床上不動,隻是拿手按著腰側的兩道傷疤,將腰側按得通紅一片。
孟負山做了一個動作。
他彎下腰,揀起地上的手機,遞回給陳家樹。
陳家樹沒有接手機,他看著孟負山,臉上的陰鬱幾乎凝成實質:“小孟啊……”
“大哥,我在。”
陳家樹打量了孟負山許久,終於綻出一絲笑容,笑容驅散了他的陰沉,他臉色變得晴朗,口吻也重新溫和起來。
“不錯,不錯,雖然來我身邊不久,但確實,每次要見你,你都在,每次要麻煩你,你也不說二話。”
“大哥的吩咐,不麻煩。”惜字如金的孟負山已經算說得多了。
“還是你貼心。”陳家樹說,“你剛才聽了電話,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大哥不瞞你。這裡……”他指指腰側,“雖然換腎的時候各項檢查都做得完備,但現在,還是出現了排異反應。”
排異反應是換腎後恢複的一大難關。
分為急性和慢性,無論是哪種,對於接受手術的人而言,都是極大的煩惱——排異的次數多了,厲害了,換了的腎,基本就沒有用了。
“那邊在寧市的據點,這兩個月被警察掃掉了,經營多年的整條線毀於一旦,損失慘重,也不願頂著高壓,冒著風險再度出手。這件事情,我會找他們好好算賬,不過現在不急,現在急的是腎……他們不動,我來動。”
陳家樹說,他對保鏢招招手,示意保鏢將放在桌上的電腦拿過來。
電腦搬到了病床上。
孟負山看見了陳家樹展現給自己的東西。
一個網頁上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位年輕漂亮的女性。
“她和我現在的腎,是親姐妹。”陳家樹緩緩說,“血親之間,腎配型成功的概率極高……現在,我讓你去琴市,找到她,看著她。想辦法給她做腎移植匹配的體檢報告。等到體檢報告出來,你就將她安安全全,完完好好,不驚動任何人的帶到我安排給你的接頭處……小孟。”
陳家樹問他。
“這件事,你能做到嗎?”
*
好不容易打消了埃因可怕的“煮飯洗衣打地鋪照顧紀老師”的想法,把特意從外省趕來的編輯又趕回去的紀詢,再度回到了病房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來的紀詢總覺得霍染因躺著的姿勢舒展了一些,他再拿手去親昵地碰碰對方的臉和發,對方也沒有直接躲過,而是漫不經心地睇睇他。
“今天太陽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