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要來?”霍染因問。
“他沒說,他很可能不來,但我懷疑他會來。”譚鳴九雙眼放空,“過去就是這樣。紀詢每每做完自己手頭的工作後,就喜歡悄無聲息殺到其他人負責的地方,開始搗……幫忙,然後我們就被搗……幫忙。最後還要放嘴炮,說這是——”
“常識?”
“靠,是!這就是他會說的話!”譚鳴九大腿拍腫,“常識,常識,局裡除了他有常識其他人都沒有常識?大家每次看他若無其事說出這個詞,那鬱氣,彆提了!”
霍染因似笑非笑。
“其實什麼常識,全是瞎猜!是猜中了結果再回頭反推過程的!”譚鳴九義憤填膺,“我都偷聽到他和袁隊的對話了。他隻對袁隊說大實話!”
這倒不見得,紀詢不也對他承認了是猜謎嗎?要真以此來判斷遠近親疏,他反而覺得紀詢和袁越也沒那麼曖昧了。霍染因不以為然。
“每回瞎猜開始,他都和袁隊打賭,猜對了袁隊給他寫報告,猜錯了他給袁隊寫報告,他狗屎運好,十次裡頭九回中,袁隊就天天勤勤懇懇寫他那份報告,切!”
這話充滿了沒人替寫報告的警員對可以優哉遊哉上班的前同事深深的羨慕嫉妒恨。
“所以你現在懷疑……”
“我懷疑他又要來瞎猜了。最近老見到他那張神出鬼沒的臉,我的恐瞎猜ptsd都要舊疾複發……”
“又一小區。”霍染因停下腳步,他的前方,荔竹小區四個大字筆走遊龍。他直接拿唐景龍的照片,上前詢問保安做排查。
“認識這個人嗎?”
荔竹小區不愧是高檔小區,一梯一戶,同一樓層中隻有兩戶人家。
紀詢在走廊裡輕巧踱步一回,伸手叩叩門,確認了1808中並沒有人聲回應後,拿出自己的工具。
和咖啡館服務員聊天時是騙人的,他當然不可能有這裡的鑰匙,但門鎖又不是隻有鑰匙能打開。
三下兩下,門被他撬開,他推門進入,薄薄的一層地板灰先進入他的眼中。
灰塵有,但不多。
房間空置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紀詢進入室內,輕輕關上大門,繼續觀察:
門窗關閉。桌上有零碎物品。臥室有床品,但衣櫃……是空的。這給他一個猜想,他回身按下燈具開關。
輕輕“啪嗒”,燈沒亮。
猜想變成肯定。他正要繼續,又一聲“啪嗒”,聲音來自外頭,房屋的大門被人打開,人聲跟著響起:
“兩位警官,這就是唐景龍之前租的房間……”
一個金屬女孩頭像的鑰匙扣。
紀詢的。
他曾在對方身上看見過一次——去紀詢家裡的那一次。
霍染因彎腰撿起鑰匙扣,追上去準備還給對方,但在他出門沒有多久,他聽到後院傳來聲音,兩道,紀詢和袁越。
“嘍,你的雞湯,阿姨帶來的。”最初說話的是紀詢。
“把東西放到保衛處就好了,怎麼還特意在這裡等我?”袁越說,“你也知道,撞著了分屍案,整理現場的時間是沒有定數的。”
“這不是怕阿姨的一片心意被一些不長眼的家夥給偷偷禍禍了嗎?”
“紀詢——”袁越話裡帶著無奈,“彆貧。”
對於自己的好兄弟,袁越好像總是沒有多少辦法。霍染因略帶玩味地想。
“這是貧嗎?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紀詢說。
“你剛剛從霍隊在的詢問室內出來。”袁越又說,這回聲線平靜,霍染因意外發現自己出場了,“不管你以什麼樣的理由來到這裡,你的最終目的都是他,你想和他交流案件信息。否則你早招呼三五好友,把雞湯喝了——這事情你過去可沒少做。”
霍染因的腳步停下了。
他忽然發現,袁越也並不總是對自己的兄弟沒有辦法,袁越也有很多辦法——隻是這人生性沉穩,輕易不愛揭人短處。
紀詢沒有聲音。
真難得,沒有聲音的居然是紀詢。他還以為不管置身在什麼劣勢裡,對方總能侃侃而談……可能這種侃侃而談也是分人的吧,對於袁越,紀詢就開始不舍得起來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走出去,出個聲,打斷兩人間明顯比較私密的對話。
但霍染因的雙腳依然像是生了根一樣,牢牢地站在原地。
每個人都有秘密,霍染因當然也有。
為了自己的秘密,他很想知道紀詢的內心,如果袁越能用感情打破紀詢的軀殼讓他泄露自己的內心,他一定給他們充足的空間。
外頭依然沒有說話聲,但有道沉悶的響。
難道……像剛才紀詢對他一樣,紀詢激動之中,將袁越按在牆上?
霍染因在心裡猜了幾輪,沒有忍住,再往前一步,透過窗戶,向後院看了一眼。
現場和霍染因的猜測截然不同。
兩人根本沒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甚至站得還有點遠,中間空蕩蕩的,再塞進兩三個人也不成問題,發出響聲的是擺放在院子裡的一項鍛煉器材。
紀詢窮極無聊,拿腳蹭它。
霍染因大失所望,他覺得今天晚上,自己可能達不到目的了。
然而情形也沒有那麼悲觀,院子外頭,紀詢說話了。
他拖著聲音,一副憊懶的模樣:“又被你發現了,我也沒辦法啊,一道謎題解了一半,不上不下,不跟魚刺卡喉一樣噎得慌?”
“這裡有最多的謎題。”袁越說,“隻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回來。”
“哈,不可能。你知道……”
“不要‘我知道’。”袁越嚴肅地打斷他,“過去的事不是你的錯,不要把什麼都背在自己身上,他們也隻希望你越過越好。紀詢,如果你確實不想回來,我不會再勉強你;但你心裡是想要回來的。”
“好吧,我不說‘你知道’,我說‘你不知道’。”他有氣無力的,懶得跟袁越爭辯,“你根本不知道我不回來的理由……”
“袁隊!”
一支的人跑過來,打斷紀詢和袁越的對話。夜色下,他神色極其嚴肅。
“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梧山分屍案死者身份,是唐景龍!”
實話實說,這個死者的身份讓紀詢著實吃了一驚。
鑒於死者的特殊身份,袁越找到霍染因碰個頭——也巧,對方正在走廊裡,他從後院進局子沒兩步就碰見了。
他們在二支的辦公室內留下,其餘兩人都好好坐在椅子上,肩是肩背是背,一坐一個軍姿,都半夜十一點了,精神依然抖擻得不得了。
紀詢就不去湊這個熱鬨了,他勾頭垮背,雙腳像是沾了水泥一樣沉重,自覺把自己放到辦公室角落的行軍床上躺平,死魚歎氣:“犯罪不打烊。”
“從我當警察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期待犯罪分子能夠深造進化一下,至少不要白天不搞事,晚上小搞事,周末搞大事,長假上新聞。”
一向正經的袁越難得接了個玩笑話,接著他將話題拉回正軌:
“梧山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唐景龍被切割的屍體也沒有完全找到,我白天帶人在梧山上做了地毯式的收搜,除了最早發現的編織袋裡的屍塊之外,缺少唐景龍的頭顱、兩隻手掌、兩隻腳掌以及小部分|身體組織碎塊。初步判定梧山隻是其中的一個拋屍地點。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解開外罩的編織袋的時候,我們發現凶手對殘肢做出了一定的……”
“我來猜猜。”紀詢隨口說,“不會是被擺成了什麼造型吧?”
“凶手在將屍體切成小塊後,把它們擺成了向日葵花的造型。”袁越說,並將現場照片遞給紀詢。
紀詢立刻閉上眼睛拒絕觀看,還順便抽了本書蓋住臉——正好是他的那本《愛欲蛇》。
“血淋淋黑暗係的照片有什麼好看的,你用簡筆畫把照片內容畫下來我看看。”
自進來就在翻資料的霍染因抬起頭。袁越紀詢這對前搭檔自有默契,他無意介入,直到此時,才挑剔望了人:
過於矯情。這點倒是從見麵開始就一脈相承至今。
但袁越真開始翻找紙筆,要對著照片畫圖。
霍染因不可思議掃了眼袁越,開口打斷:“法醫處給出了死者死亡具體時間了嗎?”
袁越筆下描畫速度變緩:“法醫處目前得出的結論是,屍檢發現臟器充血,實驗過後,分析為急性硼酸中毒,死者係中毒死亡後,再被分屍。死亡時間三天以上。”
“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霍染因站起身,拿起投影儀的遙控器。
“被環衛工人發現的,在梧山的垃圾場,每周六,堆放在這裡的垃圾都會被集體運轉出去,存放屍塊的垃圾袋,就是在運轉出去前的垃圾分類中被發現的。”
“周六的垃圾運輸,不是什麼秘密,我們能知道,凶手也能知道。”霍染因說。
“你的意思是……”
“不妨考慮我們發現屍體的時間,也是凶手計劃的一環。”
投影儀打開了,霍染因看見袁越投來一瞥,但沒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畫畫——很好,袁越也覺得紀詢需要治治。
他轉向拿書遮臉的紀詢。
謎題確實能夠吸引紀詢的注意。
那本安然躺著的書動了動,微微沉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這個可能性有,但不合邏輯。隻要有可能,所有凶手都恨不得把屍體往火葬場一塞,挫骨揚灰後再倒海裡毀屍滅跡——為什麼會把屍體往一個必然被發現的地方放?哪怕它被發現的時間遲了點。”
這是個疑點,但現在也討論不出結果。
紀詢接著說話,有氣無力,不過腦。
“唐景龍在這節骨眼上被殺,屍體又被分屍再被造型,造型的花樣還和奚蕾名字中的‘蕾’有所關係,怎麼看都是一起報複式凶殺案。不過我有一點好奇。在警方依然著重辦理奚蕾案子的情況下,對方為什麼這麼急著殺人,且肯定唐景龍就是真凶。”
凶案現場照片順利通過投影儀出現在牆壁上。霍染因做這些時不動聲色,做完了正要開口,不妨袁越先出聲。
“不要局限在奚蕾身上。”袁越把所有都看在眼裡,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現,繼續一本正經地同好友對話,“唐景龍作為醫藥代表,社會關係複雜,接觸人麵也廣,再加上之前曾被曾鵬襲擊,涉入凶案人儘皆知,不能排除凶手原本就與唐景龍有恩怨,故意挑了這個時機下手,乾擾警方的偵查方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