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的腳,停在窗簾之外。
風很大,但窗簾沒有被徹底吹起,因為兩扇窗簾被夾子夾在了一起,這多少有助於抵擋狂風,也讓這遮掩真相的帷幕,還在它應該存在的地方。
紀詢不急著伸手掀窗簾。
他站著,想了想,說:“從哪裡開始說好呢……”
外頭是風雨,周圍是緊閉門窗的住戶,想來一點點小小的聲音,不至於被左右竊聽。
“船上的事情對於推理來講,稱得上要素頗豐。暴風雪山莊,童謠殺人,密室,還有看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隨機殺人的投毒。
或者說,太豐富了一點。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第一個凶案是密室。那個密室的形成太簡單了,根本不需要進行論述,那需要研究的,就是‘為什麼要有密室’。
結合第二個案子,似乎可以很明白的察覺,凶手是在通過布置一些雷同的現場,來製造童謠殺人的恐怖氣氛,進而讓大家產生恐慌,從而使得第三次謀殺順利實施。
沒錯,凶手一開始就預見了第三次凶殺。“鬼故事”廣為流傳,船員知道,柳先生們知道,連普通的老板們都在女人們的分享下知道。因而,它一定會在討論時被提及。而在接連死掉兩個人,又找不到凶手的情況下,慌亂的人們乍然得知凶手是依照的‘鬼故事’來殺人,裡頭又有毒殺的部分,當然會害怕的不敢吃正常的飯菜,轉而尋求密封好的速食包裝,可這恰恰好進入了凶手的甕中,我說得對嗎?
——凶手早早為他們,準備好了毒泡麵。”
周圍隻有風聲,沒有凶手的聲音。
可是窗簾底下,分明多出了一雙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凶手的雙腳。
凶手——房間的主人——靜靜地站在裡邊,聽紀詢說話。
風太大了,雨一直往身上撲,有點冷。
紀詢裹了裹外衣,整理思維,繼續開口。
他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樣在說話,雖然他的‘朋友’,太過沉默:
“此時林老板已經死了,隻剩下蔣老板和吳老板。
凶手想要儘可能的一次性殺死兩個仇人,才會選擇用小劑量的毒藥,那樣發作的比較慢,前後腳用餐的人不會因為前一個的猝死而不敢吃自己的泡麵。
那麼毒泡麵是什麼時候到死者手中的?
林老板死亡之後,大家都喪失了單獨行動的空間,桶裝泡麵的體積很大,很難在同伴的眼皮底下進行調換。而在那之前,蔣老板和吳老板又一直呆在房間裡,同樣不具備調換條件。
至於前一天晚上,雖然大家吃了不知名的致幻藥劑而昏昏沉沉,但隻要房間門反鎖,即使有萬能鑰匙也沒辦法打開套房。而且致幻的前提是吃了食物,假如蔣老板和吳老板沒吃呢?我想凶手一定不會冒這種會驚動人的風險。
綜上所述,泡麵肯定在那個夜晚之前就放入了。養尊處優的老板們如非必要不會去吃泡麵,凶手並不擔心這些有毒食品被提前攝入影響他的凶殺順序。
可那時候船上處處有監控。
能不引人注目的走進房間的,就隻有本來就擔當更換套房物品的保潔人員——
如今,被困在船艙之上的這些人裡並沒有保潔,由此可以推理出兩種情況。一、凶手和保潔是共犯。二、凶手用了某種手法,利用了不知情的保潔。”
說到這裡,紀詢頓一頓。
一個人的獨角戲未免太無聊,紀詢試圖和‘朋友’產生一些互動。
“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比如關於保潔?”
窗簾簌簌飛舞,那似乎是‘朋友’的笑容。當風止住,窗簾落下,宛如朋友的笑容也跟著落下,而後,沉悶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保潔是無辜的。”
“真是……感謝啊。”紀詢意外。
凶手幫偵探排除了錯誤答案,當然叫人意外。
但如果站在朋友的角度來考慮,也許這隻是節省大家時間的一種尋常做法。
“嗯——想來也是。如果保潔是共犯,那其他老板的泡麵生產日期完全可以做到一致。”紀詢點點頭,往下說,“回到手法。不知情的保潔放置泡麵的順序是不可預測的,而基於四十年前舊事展開報複的你想要殺的是特定人士。看上去,這很難完成,但在你共犯們的幫助下,隻要逆轉一下思維,很簡單就可以辦到。
你的共犯們,是那群失去眼睛的女人,她們出沒在除了內部老板們以外的每個上船老板的房間裡。隨時進出,不會引發任何懷疑。
你隻要讓保潔拿去的那批次泡麵全都有毒,再讓這些女人們穿梭於無辜老板的房間,把那些毒泡麵扔掉,換成無毒的,就可以了。
而船員和柳先生的房間都沒有放泡麵,這從用餐時他們是統一分發的泡麵可以得知,也就不會有危險。
人們總是下意識的去關注案件發生的地方,而忽視彆的,在總數裡做減法反而更隱蔽不是嗎?”
紀詢做了個輕巧的結論,又繼續往下說:
“第三個案件到這裡就已經全部清楚了,從中可以得知,凶手必定是能夠經手船上物資配給的船員,否則是沒有辦法把整箱的毒泡麵帶上來的。
再說回第二案吧。
囊括了凶手的船員們,在第二案發生時,都置身於林老板的案發現場,沒有作案時間,即是說,他一定有一個共犯,或者製造了某種機關。
我去看過現場,那裡的環境很簡單。
甲板,血跡,失蹤的人。
比起手法,第二案最令我困惑的其實是動機。
當我意識到,凶手是要報複特定的人時,我就在想,一個沒有利用大部分人被致幻的時機濫殺無辜的凶手,為什麼要選擇一個二樓的上船老板作為謀殺的第二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