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屋裡頭看書,二哥坐不得船,尚躺著。”倫素華開船沒多久就嘔個不停,當時好些人還沒進船艙呢,都把這事兒都看在眼裡。
“看來這是他頭一回坐船啊。”蘇學亭想了想,憶起他們之中有位考生也是暈船,還特意帶了寫酸梅之類的。不過他倒是沒提,畢竟倫素華吐成那樣,大家都有目共睹,對方不主動拿出來,他在這跟墨珣提,著實不好。
“說起來你們一門出了三位童生,莫不是書香門第?”譚忠良有心想問,雖然墨珣年紀小,但素程素華的年紀也不大啊。像他,當年考個縣試也考了有三回才過。
墨珣忙搖頭,“沒有沒有,家裡祖父也是不識字。”墨珣乾乾脆脆把老墨家摘了個乾淨,將倫家外祖父當作祖父來喊。
“哎喲,這可不容易!”鄭鴻喬睜大眼睛,“不識字還能培養出你們這輩……”他不住地點頭,卻沒有往下繼續說。
墨珣深以為然,像倫沄嶽那個性子應該是最適合做官的,到了哪個缺口都是如魚得水。外祖父家中三個兒子,性格秉性各異,但卻各個都是好的,著實不易。
他們這邊正聊著,就見著船艙裡又出來了幾個考生,這下人一多,便又邀著辦個詩會。墨珣是最不耐煩這個,原想躲進船艙去,卻不料被對方點了名留下來參加。
“陳兄可饒了我吧,我哪會作什麼詩啊。”墨珣連忙告罪了一番,他不是不會作,隻是不想作。雖然一路上風景還算是不錯,但如何敵得過他們姑瑤山上的景色?
“不會作詩也不準走,正好在這聽聽彆人怎麼作的。”陳兄不由分說,直言拒絕了墨珣,並趁機朗聲在甲板上說道:“諸位,既然今日彙聚在此,不如辦個簡易詩會,在這途中也好解解悶,大家意下如何啊?”
這趟船要價高,普通的莊稼人也出不起這個錢,所以在船上的人多少都識點字。就算不到能作詩的水平,卻也不是睜眼瞎。讀書人一般是瞧不起大字不識幾個的,覺得與那些人說話就是汙了自己的名頭。更何況這趟船上趕考的考生基本都是童生出身,有股子莫名的優越感,最喜歡讓人捧著誇著。這次提議辦什麼詩會,無非也就是想當眾炫耀一下自己的才學。
墨珣雖然沒走,但他身邊的三個人也不像是想參加的樣子,這下四人仍站在一處,聽著他們推舉一個人出來命題。雖說是詩會,但也總要評出個一二三來。
命題人必定不能參與詩會,否則不公平;品評人則可以是大家共同來擔當。陳兄在眾人中看了一圈,原是想讓鄭鴻喬命題的,但也理不準他若是忽然想參加詩會了又該如何。乾脆把視線一轉,又盯上了墨珣,“不若就讓墨賢弟命題吧,大家可有意見?”
哪能有意見,眾人都急著開始呢。墨珣頗有些無奈,是不是他年紀最小啊,專門盯上他了。旁邊不還有好些個年紀大的老先生嗎?看衣著打扮,也是富裕人家,想來也是識字的吧?再說了,找命題人一般不都是什麼德高望重嗎?這拿小孩子來開什麼涮?
墨珣不斷腹誹,卻忘了他雖然是孩童,但卻是童生,這兩項加在一起,便是他的不平凡之處。
“墨賢弟請出題。”陳兄衝墨珣點點頭,等著他出題了。
墨珣這廂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琢磨了一下,朗聲道:“既然我們乘船上建州,不若就以‘船’字為題作一首七絕如何?諸位可有異議?”
這回可沒人管他了,大家都冥思苦想去琢磨這個“船”該如何作詩。
墨珣在心裡暗笑,麵上卻隻露出溫和謙遜的樣子。若是倫沄嶽見著了,必定知道他打的什麼壞主意。但身邊的人跟墨珣不熟,隻以為他當真是見著“船”才出的題。他身邊的三人雖然不打算參加,但一聽著題,仍是止不住開始去思索起平仄韻律來。
隻給一個“船”字當然不好作詩,好些個考生應當都是頭一回坐船,若說能表出什麼“情”來,墨珣還真是不信。再加上前頭在廣平府的客棧裡頭那場詩會,他已經能判斷出這些考生之中某些個貫愛顯擺的人的作詩水平。大家學的“詩”都是為了考試而學,所以那等試帖詩的一貫用套路十分明顯。
若墨珣給了一句詩倒還好說,隻給一個字,那就還得比較起作詩者的情懷,詩越磅礴越大氣越能顯出作詩者的胸襟來。
墨珣適才見到的那倆老先生,本來也就是搬了椅子在甲板上曬太陽,後來見著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了,便起身要回船艙裡。可後頭一聽說他們辦詩會,便也來了興致,乾脆就慫恿著自個兒身邊的年輕人也跟著參與,而自己則仍舊坐在那兒跟著聽聽。
墨珣是看見他們起身,結果又坐下去了。這一看不打緊,眼神忽然對上了,墨珣不得已,便拱手對老先生行禮以示尊敬。莫說彆的,就衝老先生那通身的氣派,墨珣也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好在對方也不是什麼孤傲之輩,也衝墨珣頷首,倒也不那麼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