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沒事沒事。”師老先生衝年輕人擺擺手,又對著墨珣介紹道:“這是內子,姓趙。”
“趙老。”墨珣順著對方的話把人喊了一遍。
趙老先生隻“嗯”了一聲,惜字如金得很。
而後沒等師老先生再開口,年輕人便自行做了自我介紹,“我叫丁成英。”
“丁大哥。”這丁成英年紀比倫素程還大了,叫聲“丁大哥”也沒毛病。
那邊倫素華漸漸好起來了,便仍是由素程、阿萊扶著過來向兩位老先生道謝。雖然對方是看在墨珣的麵上贈這藥囊,但最後受益人是自己,現在自己能走能動,也沒理由裝聾作啞。
“感謝老先生贈藥。”
“不妨事,不妨事,我既與墨珣一見如故,那麼照顧小輩也是應該的。”師老先生這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按常理應該是“我身為長輩,照顧小輩是應該的”,但該懂的人還是聽懂了:無非就是說,給你贈藥是因為有墨珣這層關係在,並不是因為你本身。
不過事實如此,倫素華也沒多想,反正他難受這麼久了,隻要有藥能緩解一二就行。
這回趙老倒沒像上次陳子溪過來那樣直接走人,也算是給了墨珣個麵子。但墨珣總覺得自己似乎在他們麵前也沒什麼麵子可言。
倫素華一過來,墨珣不免也要將兩位哥哥介紹給老先生們認識,這下剛介紹完,師老的視線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後開口問:“你們在建州可有住處?”按理說這話應該是對著倫素程問的,畢竟他年紀最大,能拿主意,可師老看的可是墨珣。
墨珣抿著嘴看了兩位哥哥,見他們沒有什麼特殊指示,便實話實道:“正準備到建州後再去尋住處。”
“那不如就住到我家裡?”
“先生!”丁成英再次出言打斷了師老的話,而墨珣也遲疑了起來。
“這個……”墨珣又看了素程素華一眼,顯然那兩位心裡也沒個主意。畢竟隻是萍水相逢罷了,也不知自己究竟哪裡投了兩位老人家的眼緣。但墨珣一向是篤定“人心險惡”,是以他的心思隻在對方那一句話間便百轉千回起來。
對方拒絕了陳子溪的理由是什麼?挑中自己的理由又是什麼?這些都是很值得深思的事情。有些有錢的商賈貫愛在考生當中挖尋那些個有潛力有前景的年輕人,供以衣食住及趕考的銀兩,隻盼著對方高中之後做了官能照拂一二。
但這種情況明顯不能用在眼前這兩位老先生身上。以墨珣的眼力見,這兩位必定不是商賈,更有可能是書香門第或者師老先生本身就在朝為官。以師老的年紀還不到致仕的時候,回鄉丁憂倒是有可能,又或者乾脆隻是外出公乾。
不過對方卻說他家在建州……墨珣又猶疑了片刻,乾脆把“外出公乾”這個猜測去掉了。
“我們一行五人,唯恐打擾到先生。”也不是住不起客棧,這麼明晃晃住進人家家裡頭還平白欠了人人情。若當真隻是書香門第倒也罷了,對方萬一真是在朝為官的,那豈不是從現在開始就得站位?
隻要進了師家的門,日後無論得了多高的成就,最後都會讓人說他與師老先生是一個派係,會被冠以“師家門生”的名頭。
而在墨珣看來,像陳子溪那種人很懂得審時度勢,腦子不笨,也有些才學,在他身上投資並不虧,可那位趙老先生偏生連個正眼都沒留給他。
早前在石裡鄉,安秀才會跟他聊上一些關於朝堂之上的事。但鄉下畢竟是鄉下,消息也不甚靈通,好多政策都是等到國家已經頒布施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們才聽到消息。墨珣僅僅知道的是當今聖上登上大寶尚不足十年,而整個朝廷統共分為三大派係:一個是以皇帝外祖家丞相錢正新為首的,另一個則是以太尉年衣柏為首的,還一個則是近幾年來由皇帝扶植起來的禦史大夫。當然,這隻是安秀才說的,在墨珣看來,恐怕還有些小派係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到了臨平縣,按理說消息應該更靈通些,但他一直以來忙著各種科舉考試,再加上考試內容不涉及朝堂策論,倫沄嶽乾脆就什麼都沒教。王老先生提過一些,卻也不多,畢竟他告歸太久,對這些事也不太在意了。
墨珣所知的就是雖說有三大派係,但真正在明爭暗鬥的則是皇帝外祖那派和太尉一派。兩派相爭就如同是文武之間的較量,文官瞧不起武將,武將看不上文官,兩兩互相牽製。至於皇帝自己培養的近臣則起到監察作用,但那些也隻是近幾年來從文舉武舉中選拔出來的人才,讓頭上那些個老臣壓著,基本也出不了頭。
朝廷的官職本就一個蘿卜一個坑,剛考上的考生一般都隻能外放,這外放一趟需得等到三年後的任期滿了再結合考課,或上調或下遷,更有甚者在原來任上乾到致仕。再加上朝廷裡頭貫是論資排輩,好些所謂天子門生頭年上任還豪情壯誌的,還未滿任便得過且過起來。久而久之,朝堂之上還是那些個老臣把持,一貫沿用祖製,無論皇帝說什麼都是“不可”“萬萬不可”“於理不合”。
“這倒不會,反正家裡空房也多。”師老先生根本不等墨珣反駁,就兀自擺手,“雖說離院試開考還一月有餘,但你們此時進了城也必定找不到合適的客棧下榻了。好些個考生都是提前兩個月上建州租個小院子,你們這卡著時間來必定會被人坐地起價,還不如就此住到我家裡去。”
墨珣是能做自己的主,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自然不能憑著自己的想法胡來,索性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倫素程。“我且與哥哥們商量商量,感謝師老趙老慷慨。”
好在他們在船上還要行進一段時間,兩位老先生也不催,隻讓墨珣他們去討論。